初见 （01）

“阿照，你也晓得，她是回西凉去了。她可将咱们都骗过去了，连你这么精明的人，也被她骗过去了。”

陛下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他甚至笑了一笑。

“太子妃已经故去三十年了……十几年前我去看过，她坟上的青草，都已经长满了……”

被唤作阿照的人缓缓道，他拉着陛下的衣摆，似是劝慰似是悲悯。

“她不会在回来了。”

“阿照，风灯快灭了，你去看看吧，旁人我是不信的……”陛下似乎在喃喃自语，

“她最喜欢风灯的亮了……”

陛下倚在城墙上，手紧紧的握着碟砖，好像要抓住什么。

灯灭了，四周漆黑一片。

恍惚听到衣襟被城砖划破的声音，有侍从惊呼道：

“陛下不见了！”

原来那只狐狸不在等待，去找他的姑娘了。

………………

我仿佛看见自己坐在沙丘上，看着太阳一分分落下去，自己的一颗心，也渐渐地沉下去，到了最后，太阳终于不见了，被远处的沙丘挡住了，再看不见了。天与地被夜幕重重笼罩起来，连最后一分光亮，也瞧不见了。

这下惨了，找不到回王城的路了。

都怨前日里的中原的皇帝遣了使臣来向父王提亲，说中原的太子已经十七岁了，希望能够迎娶一位西凉的公主，以和亲永缔两邦万世之好。中原曾经有位公主嫁到我们西凉来，所以我们也应该有一位公主嫁到中原去。

而月氏也遣了人来提亲，阿娘知道这件事可生气了，那月氏王比我阿爹的年纪都大，我才不要嫁一个老头子。

所以我趁着夜色溜了出来，想去找阿翁。

我阿翁是突厥的铁尔格达大单于，沙漠里的秃鹫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落下来，到了阿翁那里那些人一定拿我没办法。

我骑着小红马，沿着天亘山往南方走去。突厥的王帐游牧不定，如今天色己晚，又遇上了风沙，我只能慢慢的找了。

天上没有一颗星，被刚才的大风吹走了吧？我用纱巾包裹好头，坐在马上慢慢的走着。

远处都隐在黑暗里，瞧不见了，连绵的沙丘似乎和天空连在了一起。依稀能看见，天山亘起伏的样子。

突然间，小红马停了下来，前蹄在地上度了度，我会意的翻身下马。地上有一个人，穿着白衣服的人，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风沙，我勉强分辨出那是个男子。

还是个中原人。

“喂……”

我喊了喊他，他依旧没有醒过来，我只好寻了处挡风沙的地方，把他拖到树下面。

“喂，醒一醒。”

我又试着喊了喊他，这次他终于有了反应，眼睛半睁着。

“水……水，水。”

我会意的解下身上的水囊，递到他嘴边，“喝一点。”

他喝了一口水，勉强定了定神，问我：“这是哪里？”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只晓得这里是天亘山的南边，具体在哪我也不知道。

他站起来了，理了理身上的白袍。他穿白袍还真好看啊，不像我见到的那些中原人，穿上白袍之后，非常像白兰瓜。

“今天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放在心上。续而又好奇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从中原来这里贩茶的商旅？”

“我叫李承鄞，至于我的身份，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哼，不说就不说嘛，我才不想知道呢。我从他手上抢过水囊，径自翻身上马，对他说，

“你可以走了。”

“等一下！”话音刚落，他已经翻身上了马。就坐在我后面，一手握着缰绳，他呼出的气息扑在我的脖子上，温热的。

我的脸有些红了，就算我再小，也知道他这样算是轻薄了我。

“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西凉的九公主，我的阿翁是突厥的铁尔格达大单于，你要是敢对我无礼的话，他们会把你拖在马活活拉死。”

他笑了笑，“好好一个姑娘，怎么动不动就吓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

“不告诉你。”

他促狭的笑了笑，无赖极了。

我气急败坏道：“下马！”

“姑娘既然救了在下，那么便好人做到底，送在下一程吧。”

真是无赖！

我拉了拉缰绳，小红马便跑了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要带着他去哪里，但总之，我要找到王城。

到时随便把他扔在哪个商贩的商旅里面就行了，反正他们是中原人会带着他一块回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

刚才最后一口水也给他喝了，最后一块馕饼也给他吃了，我实在是饿得没气说话了，他却还在拿我解闷。

“曲小枫。”我没好气的回答道。

“哦，枫嘛，我知道的。我们中原也有一种树，名字就叫做枫，秋天的时候叶子红红的，比火和骄阳还要艳上几分。”

我没有见过枫树，也不知道枫叶长什么样子。他讲的时候可把我听住了，我不停的催着他，让他多讲一点。

“枫叶非常好看，比你的手还要大上一点……”

比我的手还要大啊，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虽然不大，但是也不小，那枫叶是有多大呢？

“你见过船吗？”他又问我。

“没有。”

我们西凉没有湖，就算有大河流，也是浅浅的，骑着马，便可以渡过去。

“桥很漂亮，长长的，有点像是你们西凉的腰带，不过那是弯的。桥上面有桥孔，还雕有植物、花和故事。”

“还有呢？”我问。

“你可以去中原看看的，上京很繁华，有很多漂亮的小房子，你会喜欢上中原的。”他说。

我不再理他，我才不想去中原呢，中原再好呀，也不是我的家。

我只要我的西凉。

“曲小枫，”他突然叫我的名字。

“怎么了？”

“我给你讲了这么多关于中原的事，怎么说你也得给我讲一讲你们西凉的事情吧。”他说。

我太饿了，没有力气说话，也不去回答他。

他急了，突然间掐了我的腰一下。我最怕痒了，一下没有控制好缰绳，小红马翘起了前蹄，我和他一起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还好地上是沙子，并不疼。

我的红色的纱巾飞了起来，刚好包围了我俩，他瞪着我，我瞪着他。

突然间他就笑了，

“你笑什么笑！”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从身上一直带着的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块包好的饼递给我。

我气结，原来你有吃的呀，那你还吃我的东西。

“你不吃的话我就拿回来了。”

我愤怒的夺过饼，打开后狠狠的咬了一口。

说实在的，我并不喜欢中原的饼，一点也不抵饿，没有西凉的馕饼好吃。

但我实在是饿极了，吃什么都觉得很香。

就在我吃饼的时候，他已经拴好了马，我吃饱之后，他也已经坐到了我旁边。

“该你给我讲讲你的西凉了。”他不依不饶的说。

就在这时，草丛里面飞出了很多萤火虫，亮亮的像提着小灯笼的天使，和流星一样。

天神和他爱人站在星河边时，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星子？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于是我的脸有点发红。

“萤火虫！”

“萤火虫有什么好叫的？”他不解的问。

“你们中原人不懂的，在我们西凉有一个传说，抓住了一百只萤火虫，把它们同时放飞，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我懒得和他说太多。

“那你要许什么愿啊。”

“我不告诉你。”我才不会沉不住气呢，我连一百只萤火虫都没捉到，怎么可能许愿呢？

他见我不说话，也没理我了，径自看着远方。

今晚，注定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