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翌日，茶楼依旧无客。

夕阳西下，霞光遍天，小巷变成了皮影戏。深街旧巷，墙影昏暗。几只鸟雀落在一株枯木上，一切则在火红的晚霞照耀下化为黑色的残影。

春语笑坐在茶楼窗边的摇椅上，正抱着橘子玩笑。夕阳残辉映得她好似半面红妆，天边一轮红日渐湮竟也是人间烟火不减。

春语笑仰躺着，摇摇摇椅，举着橘子笑道：“橘子啊橘子，你再胖下去，我可就养不起你喽！”

被高举的橘子此刻还是一副半睡不醒双眼半睁的模样，一双绿油油的猫眼似是对此无聊至极。事实上，它早已对这种日常玩笑习以为常。

夕阳将尽，东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灰。

“笑姑娘又在逗橘子了。”

金光瑶的魂魄温养了些时日，恢复了不少，这里又是阴气浓重，黄昏时分也正是阳气渐衰。他见春语笑玩得高兴，索性早早就现了形。

“橘子看起来可不高兴呢。”他也玩笑道。

春语笑的灵感力很强，对他的提早现身并不意外。她抱着橘子，撇撇嘴：“怎么今儿这么早就舍得出来了？”她笑容可掬，“等泽芜君呢？”

听到这个名字，金光瑶神色一怔，慌忙干咳一声，“笑姑娘。”

“哈哈哈哈。”春语笑见他这小模样，哈哈大笑，“紧张什么。有我在，他不敢乱来。”

也不知她口中这“乱来”指什么。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金光瑶想。况且以春语笑的性格，恐怕会把接下来的话题引向更诡异的方向。

他及时转移话题：“笑姑娘，温若寒近来可有动静？”

春语笑显然中招。她镇定自若抚摸着猫儿的毛，面色却是微沉：“说起来，我也很奇怪。为何我最近画阵召魂时，感受不到他的灵力了。”

没动静了？

金光瑶道：“消散了？还是……”

“应该不是。”她又把橘子举起来，定定地看着猫儿的眼睛，“消散的话，我的阵法就不会有反应，而且……”

夕阳落尽，收湮了所有光芒，剪影模糊了轮廓。烛灯尚未点燃，茶楼一片晦暗。

这一刻，她顿住了，一双眼在黑暗来临的一刹那猛地睁大。

她看到一只箭，带着熟悉灵力的一只箭，自窗外射来，贯穿了她高举着的猫儿的腹部，然后穿过了身边那人的胸口。

一瞬间，花瓣和着血珠翻飞。

她忽觉手中一空，是橘子被箭的惯性摔在了地上，而身边那人的灵体一晃，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神色。

……散了。

金碎的灵魂与金黄的花瓣一同飞散。

橘子！阿瑶！

她从摇椅上滚下，在心中喊道。

茶水茶杯茶壶桌子椅子散乱了一地，她狼狈地爬起来，茫然看着眼前之景，撑在地上的十指用力收紧，在地上划出十道浅浅的红痕。

双眼泛红。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能察觉那一箭？

又一箭射来。她头一缩，俯身蜷缩在窗下，双手死死捂住嘴，几乎把两腮按出了红印。凌乱不堪的发丝硌了眼，磨得眼眶微润。她却死咬着唇不出声。

她不能出声，因为射箭的人她认识。

是温若寒。

她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窗外又射来一箭，这次带了一把火。火点燃了翻倒的木桌，顺着一旁的木椅蔓延到了窗棂。春语笑不敢动，茶楼顿时浓烟四起。火就烧在她头上。

高温逼得她将身子压得更低。上方浓烟滚滚，她被烟呛得低咳几声，视线模糊，忍不住低头捂眼。好不容易再次抬目，却再不见了惊慌，而是坚定满满。

就是现在！

她躬身避开浓烟，抓起摔在地上的金星雪浪，借着火光眯眼粗略看了看：还好，尽管花瓣败落，但花心还在。她略松口气，随即迅速抽出符纸化作一团金光护住整株花，然后抽出一张传送符以暴露位置为代价离开了茶楼。

白光笼罩她时，她看向一旁。那只橘猫儿早已不知踪影，只留下一摊未干的血迹。

橘子……

她转过头，专心运用法术。

温若寒，你给我等着。别以为烧了茶楼我就怕你，我们的账，还得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