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庆余年（四）

京都西面有一条流晶河，在这条河流将要流入苍山之前，走势渐缓，汇成一大片犹如镜面般的水潭。每到晚上，很多座画舫在湖面上随意行走，上面张灯结彩，像是水晶宫一样夺人眼目，十分美丽。

这些画舫是做什么营生的，人尽皆知。醉仙居二层楼船，精致美丽、摆设清雅，是其中档次最高的。

月儿不明白，自家主子今日抽了什么风，好端端的要跑到勾栏里来。

“老爷身为当朝太尉，出入烟花之地，恐怕不妥吧？”

南怀瑾捏了捏月儿的脸颊，微微一笑不做解释。

南怀瑾有什么不妥的？

醉仙居花舫停在岸边，老 鸨领着司理理过来了。

司理理（微微福身，行礼道）见过太尉大人。

南怀瑾打眼一看，来人眉若柳叶，黑眸顾盼流转，唇若涂脂，轻轻开合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情。司理理不负盛名，果然是位绝色佳人。

酒菜上齐，老 鸨和月儿退了出去。司理理斟了杯美酒，送到了南怀瑾的唇边。

南怀瑾折扇一挥，挡在面前。

南怀瑾饮酒误事。本官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向姑娘打听一个人。

司理理浅浅一笑，心想传闻果真不虚。这位大人顶着“以色侍君”的帽子，又怎会沉迷于女 色。

司理理（朱唇轻启，笑盈盈的说道）您想打听什么人？

南怀瑾呵呵一笑，在司理理耳边轻声说道：

南怀瑾北齐程巨树

闻听此语，司理理心下一惊。即便如此，司理理面上还是镇定如初。

司理理奴家从未听说过此人。

南怀瑾皱起眉头，拽住了司理理的胳膊。

南怀瑾不用装傻。姑娘的身份，本官一清二楚。（看似和蔼的笑容里，藏着寒光闪闪的利刃）代本官向贵国陛下问好。

南怀瑾笑里藏刀，司理理心中一寒。

南怀瑾（点点司理理微凉的鼻尖，温和笑道）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姑娘理解。

语毕，南怀瑾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做工上乘的玉佩。细看玉佩上的纹路，乃是南庆的皇家图腾。

南怀瑾那位贵人身居宫中，进出大小事宜都有人操持着。贸然现身于此，实在不妥。本官与那位贵人相识数十载，交情颇深，故此答应代她与姑娘见面。

司理理眼波流转，微笑道：

司理理既如此，奴家便实话实说了。

......

南怀瑾从醉仙居出来，立刻进了皇宫。

次日深夜，郭宝坤在外面花天酒地了一番，回府途中遇袭。当天晚上郭府闹翻了天，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赶到了京都府，将状纸递给了京都府尹梅执礼，痛诉昨夜惨剧，誓要将胆大包天的范氏私 生 子治上重罪。

天还没有完全亮，范府正门口已经热闹非凡了。

范思辙（指着前来缉拿范闲的差役，骂道）哪里来的狗腿子，都给我打出去！

家丁护卫听见小少爷发话，一声吼，举着棍子英勇向前，但想着对方是官差，所以也没有真的打，只是砸在地上，将对方吓出去作罢。

看到这里，停在角落里的马车（车厢里）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南怀瑾范小公子真可爱！

月儿小心地剥去葡萄的薄皮，将酸甜的果肉送到自家主子的唇边。

“老爷，今日起这么早，不会只是为了看热闹吧？”

南怀瑾（咽下果肉，淡淡说道）当然不是。

这时，柳如玉从府里走了出来，看着差役们皱了皱眉，吩咐人请进去看茶。

南怀瑾范府的戏看完了，咱们再去京都府看。

语毕，车夫赶着马车前往了京都府。

“去京都府看戏？”

月儿并不明白，南怀瑾话中的含义。

南怀瑾我去京都府，一是为了看范闲如何辩解，二是为了护住梅执礼。

范氏和郭氏都是京都的名门望族，再加上牵涉其中的太子和二皇子...这件案子，梅执礼实在是难办呀！南怀瑾的父亲，是梅执礼的挚交好友。看在自家老爷子的份上，南怀瑾决定出手帮他一把。

过了正午，范府已经将一切事情准备妥当了，该打点的地方都打点了，该走的门路也已经提前知会了，又派下人去打听清楚，郭保坤已经被担架抬到了公堂上，柳如玉才有条不紊地安排马车、派点人手簇拥着范闲，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往府衙开去。

范闲来到衙门，听说传闻中那位“以色侍君”的太尉大人，前来旁观听审了。

过了一阵子，梅执礼和南怀瑾从后厅绕了出来。范闲抬眼一看，只见梅执礼的身边，坐着一位清雅俊逸的男子。南怀瑾一身银灰色朝服，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飘逸雅致、美丽极了。这般出尘绝艳的人物，倒也不负“以色侍君”的盛名。

堂上诉讼正式开始，作为旁观听审的太尉大人，竟然“置身事外”逗起了蛐蛐。

梅执礼世侄（出声喊了喊南怀瑾，示意他关注一下案情发展）

南怀瑾充耳不闻，只顾着逗罐子里的蛐蛐。

梅执礼看着南怀瑾，满头黑线。

“不是说来帮我的吗？你这又是闹哪样？”梅执礼心想道。

下方吵个不停，梅执礼心头生厌，挥挥手让众人停了。

“敢问大人，凶徒此时就站在公堂之上，大人为何不速速拿下？”郭宝坤的辩护律师贺宗纬，抢先发声道。

范闲贺先生这嘴未免也快了些。郭公子昨夜遭袭，据案状上写着，是被人用麻袋套住头颅，然后遭遇此等惨事，既然被打之前已经被套住了头，又怎么能看见行凶者的面目，又怎么能断定是我所为？

“自然是听见了范公子的声音，而且范公子自己当时就承认了，难道这个时候又准备不认？”

范闲声音？本人研究庆律数十载，还没听说那桩案子，是通过声音定了罪的。

争论了几个回合，有两架豪华马车出现在府门口——太子和二皇子同时到了。

......

没等太子和二皇子进门，南怀瑾便知会梅执礼结案了。

南怀瑾牛栏街一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实在不好定案。

梅执礼世侄，就此结案的话，太子和二皇子......

梅执礼言下之意，南怀瑾心里清楚。

南怀瑾世叔放心，这是陛下的意思。

闻听此语，梅执礼可算是放心了。宣布结案以后，太子和二皇子翩然而至。太子听说案子结了，连忙质问起了梅执礼。梅执礼把南怀瑾搬出来，当他的挡箭牌。对于太子，南怀瑾只是回了七个字——“这是陛下的意思”。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侯公公带着陛下的旨意到了。旨意的内容，和南怀瑾说的并无出入。范闲当即大惊，吃惊于南怀瑾对庆帝的心思了如指掌。

离开京都府，南怀瑾奉旨入宫。

皇宫，清水池最深处，锦鲤轻摆双尾，伏于白沙之上。

侯公公陛下，太尉到了。

侯公公说完，麻利的退出了大殿。

南怀瑾微臣参见陛下。

庆帝不必多礼，起来吧。

庆帝看着水中的锦鲤，头也不抬的说道。

庆帝爱卿是个重感情的人，碍于和梅执礼的私交，从而出手相帮无可厚非。

南怀瑾（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明日，梅执礼会上一道折子告老还乡，从此再不过问京都事务。

庆帝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朕可以纵容你，但那些重中之重的事，还望爱卿莫要肆意而为。

庆帝伸出手，把南怀瑾从地上扶起来，而后拿起身侧食盘里的荔枝、剥好了送到南怀瑾的唇边。

庆帝朕知道你喜食荔枝，故而命他们五百里加急送来了。

南怀瑾（嘴角轻扬，微微福身）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