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针锋相对
研究人类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尤其是在闲暇无聊的时候。你会发现生活无一例外的在时时刻刻的上演一场场悲欢离合。行动的根本会有导致的原因，可悲的是此中有趣的人类并没有太多，徒留了一段虚无的空白去探究。
安迷修骨指分明的手套上了橡胶手套，一层薄薄的泛黄的橡胶勾勒出修长圆润的指尖，紧紧的包裹在他白皙的皮肤上。
“死者女性，姓名身份未知。目前未在现场找到身份证明的事物。初步观测骨骼生长大概在十二至十四岁左右，身高一米六五。身形看似营养不良，目测体重不过百斤。无畸形现象，背后有明显尸斑形成，根据腐烂程度可以看出大概是三四天前死亡。”
给安迷修派来的助手是一个新上任的实习生，名字叫尹齐，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小伙，一双眼睛明亮的很，可是干起事儿来却有点憨。丹局让尹齐先跟着安迷修走几次现场，练练胆子，顺便让安迷修教一教这孩子。
安迷修抬头看了一眼，瞅见尹齐抱着个牛皮的小本子，从临时套上的白色外袍里摸出一个碳素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
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戳破他那种是无用功的操作。安迷修把头挨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本子，果不其然都是他刚刚说的话里那些东西。但是列得挺整齐，一撇一捺的写得也挺好看，看着舒心。
“写的挺好的，这些东西主要还得靠脑子记下。这是咱吃饭的行当，不是光靠涂涂画画就能了事的。”安迷修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尹齐那双亮晶晶地眼睛这样说道。
尹齐眼睛亮亮地点点头，活像是一只柯基犬。
安迷修最是对对付这样的孩子无能为力，他很少带后辈，这之间该如何相处他还在摸索。看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安迷修就继续对案发现场做总结。
“但是尸体的发现地有些特殊，下水道内的温度与外界温度相比较高出一到两度，所以会是影响腐烂的一条因素，更准确死亡时间需要等到尸检后才可以确定。”
“死因呢？”
安迷修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他这人包容心极大，但是唯一讨厌的是有人在他讲话的时候打断他，在他看来没礼貌的家伙自然是个什么都干不好的人。他不满地咋舌，侧过身去仰头看到他身后穿着黑色长袖紧身衣，外套了一件短款马钉夹克的男人也正低头看着他。
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没见过，大概是局里新调来的人。安迷修这样想着，又把脑袋转了回去。
尹齐倒是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有一些吃惊的模样。
出于职业素养，安迷修不急不缓的回答了男人的问题：“尸体缺少头部，颈部的切面皮肤整齐平滑，看样子是很锋利的锐器一刀下去。血管没有收缩现象，胸腔左侧有道约四到五厘米的伤口。不过伤口处腐烂的有些厉害，所以无法判断出这个大面积的伤口是否是生前所造成的。初检的时候能给出报告的。”
见安迷修闭了嘴，黑发男人向前迈步，探身。借着身高的优越性越过安迷修的肩膀看向躺在裹尸袋里的尸体。
但是他离安迷修太近了，以至于对方喷出的鼻息尽数打在了他颈部暴露在冷风中的皮肤上。
安迷修张手捂住后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此来警告这个男人不要太得寸进尺了。陌生男人也很识趣，很快就把脖子缩了回去，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一句道歉都没有。
忍，不要跟傻子讲素质。安迷修催促着尹齐一起把裹尸袋封上，找人来运走。
陌生男人双手插兜从他身后走开了，他听到对方幽幽传来的话：“嘁，才几年，变得跟性冷淡一样。”
这话不知道是留给谁的。安迷修正疑惑，待他转过头去打算问的时候，那个黑发男人的身影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安迷修权当是场闹剧，风一吹就过去了。毕竟这个年头每个警局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看起来不正常、甚至癫狂的疯子，那个新来的，安迷修就顺其自然地把他划拉到了这个范围里。按照流程，他把手头上的事情跟赶来的安莉洁交代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决定去尸体打捞上来的地方看一眼。
“凯莉，你那边什么情况？”
“马马虎虎，搜查人员下去了十五分钟左右了，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捞出来不说，垃圾倒是捞上来不少。老娘都快转行做垃圾清理员了。”凯莉咋舌，她把棒棒糖的纸棒攥在手里晃了两下，抬起下巴冲着下水道口示意安迷修看看那堆成一个小山丘的湿垃圾。
安迷修抿了抿唇，想笑又没敢出声。他把手掩在嘴唇上边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问道：“这次和前段时间的几宗儿童失踪案有联系吗？”
"闻言，凯莉的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安迷修上上下下瞧，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安迷修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道摆哪儿了。然后，他听见凯莉带着嫌弃的语气回答道：“如果没关系，你觉得丹局会接？老娘会派人来这么冷的天儿拾垃圾？”
“再说了我可是派了那谁的竹马下去捞，这么得罪人的活，我很少干的。”
安迷修语塞，凯莉的话不无道理。
"凯莉把棒棒糖又塞到了口中，从腋下拿出了夹着的案宗，示意安迷修靠过来看。
“我黑进了警察总局的系统里——训话留到后边再说。我调查到这个月上报的儿童失踪案总计四十多起，再根据区域排除，总共还剩下这三个。”凯莉从回形针下抽了一叠照片，把夹子端平在平摊着的案宗上一一排开。
“失踪的三个孩子两个八岁，一个九岁。都是女孩儿。据学校老师的笔录来看在学校都是很乖的学生，家庭关系不是很复杂，而且三者之间没有任何相连的地方。”
“父母双方的社会关系简单，不属于高危职业，所以也基本不存在着黑社会报复和仇杀的可能。家庭情况顶多称得起是小康家庭，不是很有钱，如果是绑架，那匪徒已经过去了三个星期了也没有来一通勒索电话。除非人家绑了就是一心要撕票，不然我想没有这么奇怪的绑架。”
凯莉的一通话跟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的说完了，随着话音一落利索地合了案卷，啪得一声把安迷修都拍懵了。她将吃完的纸棒顺着塑料包装的豁口塞回去，卷了几卷塞到安迷修的手里，指了指站在下水道口两手插裤兜跟看热闹似的的人，扭身就走了。
“这人交给你处理了啊，我有事去找格瑞商量。”
安迷修这才发现凯莉口中的那个人，说的是刚刚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相当没有礼貌、性格怪异的男子。
“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做什么？”安迷修皱起眉头问他。都说认识一个人，第一印象最为重要。对于刚刚没有任何一个行为表现出礼貌的陌生人，他在安迷修的心里形象自然也是大打折扣。
“新调来的，雷狮。”
名叫雷狮的男人勾起嘴角笑了笑，并没有因为安迷修这样的对待而感到生气。他把自己胸前的身份牌摘下来，递到安迷修的眼前让他看。
别说，穿着警服拍的证件照还真挺帅的。安迷修盯着挂牌思想瞬间抛锚了。
把他雷狮两个大字反复念了几遍后，安迷修就皱起了眉毛。前段时间是听丹局说了这两天市里要调来个刑警参与案件调查，原本对这事儿他是挺上心的，毕竟是市厅的警察，见的世面都不是一个档次的。结果没想是个一点礼貌和基本礼仪都不懂的家伙。
“不要乱动现场。”安迷修提醒了一句。
雷狮两只手抱着胳膊，安迷修的话让他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嗤笑一声将视线从安迷修身上移开了移开了。淡淡的回复了一句：“我又不是新手。”
安迷修也懒得搭理他，要是说任务排第一，这个跟雷狮相关的事儿就可以往七八位之后排一排了。他蹲下身抽出手拢成喇叭状喊话：“金！紫堂！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他向下望了一眼，下水道像是地面上戳开的小口子，除了一两米的可视范围，剩下的道口黑乎乎的一片，连人影都看不清。味道自然不说，也好不到哪儿去。
安迷修往前探身，眯起一双天河石色的眸子使劲儿往里边盯着看，想从一片黑里看出点什么。
“找到了！我找到了！”金兴奋的声音从下水道口传了出来，少年特有的稚气未脱的声音很清脆，即便是站在地面上的安迷修也是能听得到。两个人顺着放下去的软梯爬了上来。
金将身上的下水裤脱下来，将一袋被水浸泡的黑乎乎的袋子放在最大号的证物袋里，仔细辨别，大概原先是个红色的塑料袋。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金将袋子递给安迷修。
“辛苦你们了。”
安迷修两手撑膝往起站，长时间的蹲姿导致脑部有些供血不足，再加上安迷修有贫血，起身的一瞬间视觉被一片黑代替。
他往后倒的身体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胸膛，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手臂被一支强有力的手托住，力气大的隐隐作痛。
“小心一点。”声音很熟悉，对方也适时的松开了安迷修退开了一些距离。
"是雷狮。
雷狮接过了金手上的证物袋攥在手里，略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表示感谢。他侧过头去又看一眼安迷修，学着他刚刚的语气冷嘲热讽：“身体不行就回去休息，勉强撑着来现场会成为别人的麻烦。”
“......”
安迷修原本对他还有点好感，结果看样子是个空有皮囊的傻子，所以格外有礼貌的没有回嘴。
雷狮见他不说话，拿着证物袋走开了。
“安哥，你们这是怼上了？？”紫堂站在一旁小声的问了一句，他偷偷的瞥了一眼，安迷修皱着一对眉，看样子心情不是特别的好。
安迷修很快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着紫堂笑了笑：“没事，跟那个家伙不太熟。”
回了警局里，丹局就立马紧急召开会议。安迷修连外衣都没来得及换，便被一群人簇拥着挤进了会议厅。从丹尼尔的手里传来的一厚沓资料被装订好了分发下去，白纸黑字的印了密密麻麻的十几页。全部是跟案子有关的资料。
所有涉及到这个案子的人都在这里，不论是核心人物还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警察，大大小小加一起能有几十号人。会议厅里空气不流通，再加上一群人絮絮叨叨的讲话，只觉得空气稀薄的令人窒息，脑袋发胀。
丹尼尔拍了两下手，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召开紧急会议是要对这件案子做一个初步的推断。上头对这个案子很看重，所以才特地派了市局里的特警来我们专案组。”
丹尼尔的身边不远站的就是雷狮。
毫无例外，市局里的，特警。就是指雷狮。那个挂着很大头衔，名气很胜的。但事实上脾气很差，古里古怪没个正调的奇葩特警——雷狮。
会议没有多长时间，毕竟案子刚刚接手，实际上都一头雾水，哪里那么神速得出些结论。丹尼尔一挥手说了散会，会议厅里的人就像泉涌一般挤出了令人窒息的会议厅。
安迷修看了看被堵的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的门口，顺便感叹一下被那些硕大的身躯挤压的有点变形的门框，即使空气里翻涌着令人作呕的、大概是汗液的挥发还有那些老烟枪身上积累的尼古丁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他决定还是晚一点再出去。
一抬头，就看了雷狮正一副探究的模样盯着他。
雷狮似乎是不单纯的满意只是盯着他，他绕开放的乱七八糟的椅子走到他桌前，脚下施力向后一点便稳稳的坐在了桌面上。
“喂，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安迷修也不想搭理他，的手指一滑又翻开新的一页资料看，头也没抬的回答他：“不叫喂，在下名叫安迷修。”
“我还以为你跟之前一样呢。”雷狮的盘着一双手，对于安迷修的冷漠以对，他嗤之以鼻。雷狮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向下撇了一眼，然后从印的密密麻麻的字体和图片上移开，似乎对此毫不关心。
“...之前？”安迷修深吸了口混浊的空气，放下手边的资料几步走到了窗边，玻璃窗是老旧的款式，滑槽里还有人塞进去的烟头和乱七八糟的纸屑和其他东西，卡得实实在在的。安迷修稍微用了点力，砰得一声将窗户推开。
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吹入室内，衣袖角上沾染的灰尘没有去多管，他两手插入口袋，扭过身来看他。
“我们之前并不认识吧。”
雷狮的脸色显而易见的变了。
他面色本就显得和平常人比有些过于苍白，现在连同嘴唇都失去了颜色，那双生的好看的眸子半眯着，一瞬不瞬的盯着安迷修看他是不是在撒谎。他从桌边向前倾了倾身体，轻而易举的落到地上，朋克服的外套没拉拉链大敞着，冷风从他胸口灌入，他只是又看了一眼安迷修，没犹豫，扭身往会议厅的门口走。
丹局似乎很早就走了，所以刚刚会议厅里仅剩了他和雷狮。他又合了窗，风里似乎刮了尘土，吸进嘴里的空气隐隐的有一股腥味。
“安哥！”
安迷修回头，看那人穿了一身警服，皱皱巴巴的，右手上带着半指的蓝色手套。他扶门弯着身大口的喘气。一抬头，露出了那张和他姐姐眉眼格外相似的面庞。
埃米的一双眼格外的亮，他大喊道：“安哥，有人报警在下水道的另一个出水口发现了两具尸体！”
安迷修叹了口气，看样子尸检是要推后了。
“雷狮！雷狮！”
安迷修奔跑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上传来，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穿着黑色朋克服的黑发男人，冲到他的旁边去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雷狮面色冷淡，甚至都没有侧过头去看他，一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看。“有事？”
安迷修见他还给自己说话的余地，长长的出了口气，将被风吹乱的刘海扒拉了两下，说道：“是这样的，有新的报案人出现，局里的外派车已经全部出去了，所以我就问一下能不能捎我去一趟现场？”
“不去。”雷狮果断的拒绝了，“咱们并不认识，我没有帮你的必要。”
"安迷修像是早就料到如此，只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将胸腔里所有的气体全部排出然后屏息片刻。他脚下一转，冲着门口快步走去，抬了抬手。
“麻烦你了，我自己走。”
安迷修的脚刚跨出门半步，臂间倒是多了只手的推力。那人攥住了安迷修左手手臂，加快了步伐。“走。”
“雷狮？不是说不去吗？”安迷修半推半就的朝前踉跄走着，雷狮的步子迈得很大，走的速度也快，像是被人劫持一样没有半点自由的余地。他只觉得雷狮很奇怪。
“突然改变主意，不行？”雷狮略一低下头，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人，眉毛一挑。倒像是挑衅的模样。
安迷修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口便被雷狮的手死死的捂上了。
“外面风大，别张嘴喝凉风。”
不想让我张嘴问就直说，干什么打拐弯球。安迷修内心腹诽。
雷狮的掌心很暖和，覆在被冷风冻过的脸颊，神经都开始有了复苏的前兆。雷狮的手臂绕过他的后颈捂着他的嘴，后颈皮肤被他衣上的铆钉磨蹭着。有些不舒服，但是对方似乎没有丝毫准备放手的念头。
安迷修捏着对方的腕骨处，后背微弯向后退步，从雷狮的怀抱里退了出来。他轻巧的松开对方的手腕说道：“不要随便动手动脚，我不喜欢不熟悉的人碰我。”
雷狮的手臂在空中僵硬成一个弧度，状似不经意的又收回来揣在兜里握紧。撇嘴耸肩，斜眼看他。
“哦。”
雷狮的保证让安迷修瞬间放松不少，他走在雷狮半个脚前的地方，柔软的棕发下下垂的目光略过不远处转角的街灯。
他扭过头去听到雷狮说话。
“但我觉得我们已经足够熟悉彼此了。”
他莫名听到了自己突然增快的心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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