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中）

　　刺眼光芒暗淡下去，那一截断剑却并非是林意欢的。原来，林意欢的水色并未与炽炎的长剑交刃，而是千钧一发之际，郑肃寂突然赶到，魔鳞与长剑相交，生生将那一把长剑从中击为两截。

　　此刻，有剑柄的那截尚在炽炎手中。炽炎平伸着手臂，凝视着剑身的断端，忽然“噗嗤”笑了一声，似悲似哀地道：“这才是殿下炼制出来的东西，好啊，好啊，这才应该是殿下炼制出来的东西。”

　　魔鳞横在炽炎与林意欢、柳肃言之间，郑肃寂悠悠收手，转身面向炽炎，冷道：“是啊，可惜，它不听话了……”

　　“闭嘴！”

　　青麒君使力一震，强行解开了困在身周的术法，向炽炎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旁人或许不知，你却该知道我从来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由神入魔，化魔为神，并非劫数，而是命数，我总以为你能明白我，可现在看来，我是寄错了希望。你劫数已过，原本早该回到神界，却偏偏因我因一执念，一意孤行置己于此，几近于入魔——炽炎，你该放下了。”

　　僵持着的手和断剑缓缓回落，炽炎血红的眼睛也转为清明，定定地看着青麒君。便在此时，林意欢发觉身前的郑肃寂有所动作，魔鳞剑直直逼向青麒君。

　　林意欢举剑想要去荡开那一击，可青麒君与郑肃寂之间距离原本就不远，再加上双方实力悬殊，她的剑尖方触及到魔鳞的剑气便被震开了去，根本无法。郑肃寂持剑冷声道：“不用急，等我杀了他，就送你们去和他团聚。”他的声音平和了一些，“小七，不用担心这些，我答应过你，会让你把这些不改记着的东西，全都忘了的。”

　　柳肃言果断地答了声“不”，从林意欢手中接过水色，他体内金丹已化，全凭青麒君渡给他的修为，虽说只是青麒君一半的修为，但青麒君又非凡间的修士，修为也远非一颗金丹可比，灵力注入水色，剑芒当即比在林意欢手中亮了数倍。

　　郑肃寂见状催剑向前，柳肃言手中的水色也不甘示弱，径直逼进魔鳞的剑气。一道人影从林意欢眼前迅速闪过，就在水色与魔鳞两剑的剑尖与剑刃相交时，青麒君和护在他身前的炽炎肩头都出现了一只雪白修长的手。

　　那手在他二人肩上一握，便将他二人拉得脱开了魔鳞的剑气，分一左一右站在中间一个玉面雪发的人身旁。那人面目祥和，只伸两指便止住了魔鳞的攻势，淡淡笑道：“何须斩尽杀绝。”

　　虽然并看不出那人如何使力，郑肃寂却由单手持剑换为双手持剑，依旧前进不了分毫，反而散了劲力向后踉跄了一步。幸好柳肃言及时收了水色，不然还他身上就要多个窟窿出来了。

　　林意欢看看柳肃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着他只是点了点头。

　　那人面上依旧是无害的表情，缓缓地道：“万事万物皆有数而定，该留的不会走，该走的无可留。勉力而行，于你，于他，皆无益处。”

　　郑肃寂一手柱剑而立，凛声道：“我不信。”

　　那人不可置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郑肃寂趁此机会，一把抓过他身侧的柳肃言，一转身便消失无踪。

　　林意欢一步跨上前，见原地只有水色孤零零落着，急忙转身想往深处走。刚跑出几步，那人在她身后道：“不用追，他只设了这一个小阵法，走不了多远。”

　　他在林意欢身后自言自语道：“此人颇具慧根，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魔宫建成数十年的阵法简化运用，虽则十分有限……只可惜走了歪路。”

　　前面响起来踏踏的脚步声，林意欢被那人定在当地，抬头看时，却见是赤凤君和风、青两位护法。不消说，定是青麒君不想让这三个人卷进自己的家事，使计骗开了。

　　林意欢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迎面而来的这三个人又与她擦肩而过。身后寂静了片刻，青麒君和炽炎才一个外冷内热的“三哥” ，一个恭恭敬敬的“三殿下”。

　　那人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再不言语，等林意欢忽然感觉全身一松转过身去的时候，只见那人背对她而立，发白衣白全身一片雪白，对他面前的两人道：“炽炎，此次经历，你可彻悟了？这么许久，也该回去了。……至于六弟你，凡界的事情我不好插手，既然你已决心留在凡界，三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说，好自为之，剩余的事要怎么处置，只有靠你自己了。”

　　话音刚落，他翻手绽出来一团小小的云，这团白云在他手心跳跃，每跳跃一次便膨胀一些，最后变成了一扇薄雾似的大门。炽炎向着青麒君说道：“殿下……保重。”

　　那人在门前立了少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虽我不能相助，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出个主意:人的神智迷乱为邪气所侵，也就是凡界常说的‘走火入魔’，这时候外人看他强悍，实际最为脆弱，有时以毒攻毒以邪制邪的法子也是可行的。不过此法虽好，说易倒也易，说难却也难，言尽于此，此后诸多，小心为上。”

　　一路上林意欢都在想青麒君的那个三哥说的“以毒攻毒、以邪制邪”到底是怎样的毒、怎样的邪。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却不由地瞎想起来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在紧急万分的时候想要集中注意力，结果越是没法集中，适得其反。

　　不知道郑肃寂带着柳肃言去了什么地方，路上倒是清清静静的，只是血腥味儿扑鼻。宽阔的路径两旁伏着不少尸体，皆是被人挖开肚腹，死状狰狞恐怖，每隔一段路便倒着一具尸体。这些死尸的服饰各异，却都不是擎顶山上的那些弟子所穿的校服。看样子，郑肃寂还算有点儿理智，并没有为难对曾经尊自己为掌门的那些弟子。

　　封洞外面看着短，里面却颇有乾坤，进到里面才发现，很长，而且是越走越长。林意欢走着走着，心忽然跳了两跳，心想雨和那会儿没跟上来，洞口处又极为复杂，要是给他随便钻进了一个捷径，这些洞口最终都汇聚于一条路，他就会提前进来，到时候碰不上郑肃寂自然最好，万一碰上了……以现在来看，即使郑肃寂尚存有那么一点点的理智，也疯得更厉害了，眼里只有“杀”和“金丹”，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

　　林意欢低头叹了一声，心道：“雨兄这次……”

　　一个男子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绝对不会凶多吉少。”

　　林意欢被这声音的突然出现噎了一下，随即就想起了点什么，十分讨好地道：“问心，你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刚才、刚才突然一说话，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

　　问心一声不响地听着她说完，冷哼道：“你真是好意思，丢下我跑了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怎么从那鬼地方出来。我看我真是活了几百年，贱全犯在你身上了，从那鬼地方一出来，劳心劳力地给你找着了人，你呢？我在哪儿你都忘了。”

　　的确是没想到，一向懒惰成性的问心在生死关头还能如此地为她，林意欢也不辩解，等着问心换了十几种花样，有了消气的迹象，才问道：“你找到雨兄了？”

　　问心有气无力地喘息着“嗯”了一声。林意欢想了想，又问：“那器灵使者……”

　　虽然现在找到器灵使者对于他们来说也助益不大，但林意欢总觉得，不找到他，不知道他在哪里藏身，日后难免还会后患无穷，毕竟事情到今天这一步，起码有他大半的助力。

　　问心喘着气，道：“别提了……唉，早知道不和你说那么多了，怎么回事啊，怎么越来越闷了？”

　　林意欢避开问心，偷偷说了句：“明明一直都是你在说。”静下来时，却也感受到了压抑的感觉。方才问心不提她倒一直没怎么在意，问心提了之后，这种压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身后“噗”的一声闷响，林意欢回头看时，只见风和长老倒在地上，微弱地喘息着，青和在他身旁，似乎是立即输了自己修为过去，但效果不甚明显，在另想办法。

　　赤凤君上前查看过，对青麒君道：“君上，风和年纪已长，这洞内深入处或许布了阵法，以灵力修为为养，不知道还要前进多久，我们或许还可以再深入，但风和不能再走了。”

　　青麒君抬眼望了望仿佛无尽的深处，目光收回来道：“那就让他留下。青和也留下。”

　　青和没有找到别的办法，只好又输了些修为过去，听到青麒君的话，抬眸点了点头。风和恢复了一些，沙沙的声音道：“风和一人即可，君上不必留青和在此。”

　　林意欢一面忧心前面的柳肃言，一面看着气息微弱的风和：“可是您……”

　　风和闭着眼，眼眶深深凹陷进去，他在运气调息：“前方的险恶实难预料，如此境地，多一人便多一份助力，君上实在不宜再将青和留在我一个废人身边……”

　　青麒君打断他道：“就这样定了，风和青和留下，我们三个继续前进。”不管风和会再反对，拾身便走了。

　　没过一会儿，青麒君一边走，一边说了几句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林意欢和赤凤君。他道：“这个‘毒’会不会就是奇毒的毒？凡毒、人人都会用的毒不一定会有用，只能是一般人用不到却剧毒无比的毒。”

　　“剧毒无比的毒”。林意欢脑中一闪，也不知想见了什么，就听前面一声撕心裂肺的“师尊”，她立时脑中一片空白，呆在了原地。

　　声音是吴景轩的，那“师尊”肯定是冯肃君。错不了。但愿司徒璟瑶和他们都没有事，但愿雨和也和他们在一起。

　　心里想的这些的确是好事儿，可林意欢还是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因为吴景轩方才的声音实在太过凄厉，让她不禁毛骨悚然，心头频频出现不好的预感，连问心软声好语地劝慰她她都顾不上了。

　　林意欢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眼前。吴景轩颓坐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一个人，一个人身着深蓝色衣服半身濡湿，外侧的手臂无力地垂着，手指苍白，正是冯肃君。她不能自禁地颤抖着声音问：“怎么、怎么回事？”

　　司徒璟瑶似乎是被她这一问才唤回了神，望着她道：“是掌门师……冯师伯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才身受重伤，连金丹也被……被……”

　　他不说林意欢也知道，冯肃君的金丹已经被郑肃寂挖走了。她想到郑肃寂是来这里拿走了郑肃寂的金丹，有没有可能也会带着柳肃言，正要问，却听已经沉寂了的吴景轩咆哮一声，恶声道：“我杀了他！”已经放下了冯肃君的遗体，提剑窜起。

　　司徒璟瑶上前抱住他，一边将他往回拖，一边劝他。林意欢静静地看着，额头一阵阵地发胀，耳朵又开始嗡嗡地鸣起来。她皱了皱眉心，一瞥眼，看见前面一个出口处人影一闪而过，估计青麒君和赤凤君也看见了，两人对她一点头，分别从两处堵截上去。

　　吴景轩红着眼像疯子似的大叫大嚷，司徒璟瑶劝不住他，眼看要拖不住他了，林意欢突然在这两人身后大喝道：“放开他！他要自寻死路，没人拦他。放开他，让他去！”

　　司徒璟瑶回头惊诧地看着她，手里却还是不敢真如她所言，一点儿也不放松。林意欢转到吴景轩面前，伸手指向平躺在地上的冯肃君：“我问你，他是谁？”

　　这句话一出口，吴景轩当即愣了一愣，呆呆地看着林意欢却不说话。林意欢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提高声音再问：“我问你，他是谁！”

　　吴景轩愣愣的，良久，才吃力地答道：“我、我师尊，他是，我的师尊。”一行清泪滑落他脸庞，他咬牙切齿道：“我要为他报仇，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林意欢冷嗤一声，道：“你杀得了他吗？现在的你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拿什么说要给你师尊报仇。现在我就让大师兄放开你，你自去报你的仇，我们都不拦着你，你看看你死在仇人的手里，到时候有没有脸去阴曹地府见你的师尊，你对得起他这么护着你吗？”

　　吴景轩愣愣的不再挣扎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想林意欢的那一番话。见吴景轩不再动了，司徒璟瑶才慢慢松开了手，还是不放心地站立在他身后。

　　林意欢激道：“大师兄已经放开你了，去啊，你不是要报仇吗，现在就可以去。”

　　低着头思思索索一阵，吴景轩像个木头似的站着，然后也许是想通了，便一步拖着一步走到冯肃君的遗体旁，一弯身子将遗体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又沉重地拖着步子向着洞外的路走。司徒璟瑶不放心他，在他身后问道：“吴师兄，你要去哪儿？”

　　吴景轩滞了一滞，歪头看着冯肃君的脸，声音不似悲凉不似哀戚：“回擎顶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