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莲城怪俗

　　柳肃言这次醉酒醉得极为短暂，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醒了，林意欢疑心是那面馆的小二酒水洒得不足，要不然怎么会一晚上都不到就醒酒了？她可是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来得及问呢！

　　懊恼不已，懊恼不已。

　　不过，懊恼归懊恼，该想该做的事情却不会因此少一件的。这时，两人已经回到昨夜遇到那摊主一家三口的地方了。林意欢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和柳肃言回九华阁，虽然她真的很不想看见郑肃寂，但是有他这个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在，有些事情就好办多了，让他跟那个九华阁的掌门说一声，找一找下咒之人，或者干脆就由他来解了柳肃言手腕伤口上的咒术，不是比她一个人瞎找要快得多吗？至于，恩师的那个荷包，当然还是得她自己到九华阁去找了。

　　非是林意欢揪着九华阁不肯放，实在是九华阁真的太可疑了，从林意欢拿到那枚诡异的留字银针，到一路尾随火萤粉进入九华阁，再到遇见那九华阁的掌门凤千辰，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顺利，以至于太过像是有人在刻意地安排，而且还安排得处处漏洞破绽百出，简直就像怕她发现不了一样。她一不瞎二又不傻，想不看出来都难得很，只是不知道这次幕后之人的目标到底在何处，是她？还是柳肃言？

　　林意欢觉得都是，但也不全是，想得脑仁疼，摇了摇头，正想叹口气舒缓一下，半边身子却倏地一僵，将那半口气硬生生憋了下去，昨晚被柳肃言握住手腕时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又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她怔然地看着柳肃言，僵直地任由他将自己拉进江里的一丛树后躲着，心怦怦直跳，疑惑道：“他不是已经酒醒了吗？怎么还……还会这样拉着我的手？莫非，其实他的酒并没有醒……吗？还是说……”

　　正想间，柳肃言沉声道：“有人。”

　　林意欢刹那间脸上一热，转头绕过他去看外面了。此时晨光清冷，天际一道剑光急速往江边驶来，眨眼之间，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落在江边，左右徘徊，观其面色，似乎在等待什么人，十分焦急。不多时，便又来了两个人，这两人也和江边的这个少年一般，都是身着白衣，其中一人眉间紧促，似有厉色，但仍可看出他原来的一张脸纯善无比，甚而可说人畜无害，正是昨晚那九华阁弟子笍远。他身后还跟着一名与江边少年差不多年岁的白衣少年，林意欢却不认识，但想应该也是九华阁的弟子。

　　头先到江边的那弟子向笍远道：“师兄，都不见了，我在这江边寻了许久，连影子也没有见着……”

　　话音未落，天边又飞来一剑，剑芒呈赤红色，那人临近江边，却并未下来，一身黑衣轻纱无风自舞。他冷淡地道：“还没找到么？”身上一派肃杀之气。

　　林意欢听他声音直觉有些耳熟，缓缓抬眼，在一丛乱枝后的一双眼睛却正与那双冷冽如冰霜一般的眼睛对在了一起。林意欢心中微动，心道：“原来是他。”

　　这黑衣人正是昨晚冲进凤千辰房里质问凤千辰的那个人。虽然林意欢昨晚在塔顶上一直没看清屋内的情形，但凤千辰击碎塔顶后，她曾无意间向屋内瞥过一眼，当时这黑衣人便是立在一张书案旁的。但看他昨晚的气势，似乎凤千辰对他也有几分忌惮，他怎么会和九华阁的弟子一起出来，看样子还在找什么人。

　　有这一丛乱枝做遮挡，黑衣人仿佛并没有看到林意欢，反而缓缓敛回了目光，面无表情。笍远向他道：“殷师叔，他们或许已经走远了，我和两位师弟会再扩大范围搜寻，一定会把人带回来。”

　　“他们？”林意欢首先想到的便是她自己和柳肃言，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柳肃言是擎顶山瑶华宫的宫主，就算失踪不见了，也理应由擎顶山的人来寻，九华阁的弟子来寻的恐怕另有其人。

　　那黑衣人微一点头，便御剑离开了。与笍远同来的那名弟子上前道：“师兄，那我们现在如何去寻……”笍远忽然伸手阻住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警惕地望着前方一丛交叉盘错的树枝，一步一顿地走过去。

　　这一丛树后隐约是两个身形差不多的黑影，正是林意欢和柳肃言。笍远脚步一顿，又踏出一步，眼见离得树丛越来越近，林意欢忽然轻笑几声，从后转了出来，身后柳肃言也拨开树丛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笍远见是他二人，面上厉色顿消，大喜道：“原来两位师伯竟是在此处，可叫殷师叔和我们三个好找。唐师弟李师弟，你们快去告知殷师叔，两位师伯已经找到了，好叫他不必担心了，我先带两位师伯回阁，好向师尊回禀。”

　　他身后那两人却是木然了，不由地相视一看，方才道：“是。”御剑朝那黑衣人的方向追上去。

　　笍远又向他二人道：“两位师伯忽然要走，我师尊还以为是那一场误会让两位师伯心中有了气，所以也不敢强留两位师伯，但师尊又实在心中过意不去，怕慢待了两位师伯，遂让殷师叔带领弟子和两位师弟出来寻找。师尊特意交代过，若遇见两位师伯，要弟子一定代他向两位师伯道歉，还有，邀请两位师伯到九华阁一聚。师尊他千叮万嘱，叫我们四人无论如何要请两位师伯回去，还望两位师伯能够答允。”

　　林意欢心想：“‘心中过意不去’，怎么不亲自过来啊。”嘴上却道：“啊，好说好说。”

　　三人这便启程回九华阁，笍远在前面带路。不知是林意欢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笍远带的这条路她昨晚和柳肃言过来的时候，似乎没走过，而且这里荒无人烟的，杂草倒是不少，竹子却没半根，也不像是能到九华阁那种清幽如仙境一般地方的样子，连连抠着下巴做思考状。走在前面的笍远回头看见她这副模样，似乎猜到她所想，微笑着解释道：“从这里回到九华阁，路上虽然荒僻些，却是最近的。两位师伯方才说不喜御剑，想走一走路，弟子便自作主张，选了这条路了。”

　　原来症结竟然是在此。当时，笍远是准备御剑走的，但林意欢一想，她无剑可御，如果要御剑的话，那岂不是要柳肃言带着她？先不说这样好不好看，任是谁看见了两个不是一男一女，虽然实际上是，可在别人眼中就是两个修为差不多的大男人挤在同一把剑上，谁不会起疑心？谁能保证心里不会瞎想

　　所以，再三权衡，林意欢还是觉得走路安全得多。但她现在听着笍远的意思好像有点儿在说“是你们想走路，所以我才不得不选了个偏僻但又离目的地近的路，走的”，只好装作没听懂，继续走她的路。走了一阵，忽然觉得柳肃言停住了脚步，她转过头一看，惊奇地道：“哎这是……花神庙么？”

　　他们三人走的前面一段路上虽然是荒无人烟的，可现在呈现在林意欢眼前的却是条稍有些许繁华之意的街巷，一旁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庙宇里，清烟袅袅，不少人在其中进进【出出。透过清烟，林意欢看见那庙宇里供奉的是一尊花神像。之所以她这么确定，就是因为这尊花神像和她之前在莲城见过的那尊几乎是一样的，或者说，和九华阁的掌门凤千辰是有七分相似的。

　　笍远在前面引路，侧首微微一笑，道：“师伯猜得不错，此间确是一座花神庙。传说，莲城是古时九天上的花神与一凡间男子的相爱之地，莲城人是他们的后裔。所以，莲城人供奉花神，将之视为母亲，像这样的花神庙，规格大小不一，是莲城最常见的神庙。”

　　林意欢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疑惑，但又不好直接问，只好远远望着庙里的那尊花神像，道：“这尊花神像的模样怎么好像有点儿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笍远的眼睛眯得更弯了，笑道：“不瞒二位师伯，这尊花神像其实是参照我师尊的模样塑成的。”他顿了顿，见林意欢一副吃惊的模样，又道，“莲城人以为母亲花神与自己的孩子长相是相似的，而历届的城主是选出来最优秀的人，模样也应该最接近母亲，莲城人以为城主是花神的转世，他们的模样便是花神的模样。所以，每每选出的城主是什么模样，莲城这一届的花神就会什么模样。”

　　林意欢听得抠着下巴连连了然地点头，心想来莲城这两天还真是……不仅人怪，连风俗都这么奇怪。一般而言，拜神拜的都是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谁会想到把自己的模样塑成神像，每天受人跪拜，自己说不定哪天还得对着“自己”拜一拜。虽然那模样所代表的是一尊不知道要古到什么时候的神，但要是莲城有个什么重大活动，城主们要参拜花神，参拜完抬头一看，那上面坐着一个和自己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人，会不会当场一呆，觉得神台上的才是自己，而神台下的自己只不过是花神的分身或元神出窍之类的？

　　一旁停住脚步许久不说话的柳肃言忽然继续向前走起来。林意欢一回神，向笍远道：“原来是这样，那……我们走吧，劳烦笍远师侄在前带路了。”

　　也许是从昨天到现在都听别人叫她“师伯”，林意欢对这个“师伯”不仅适应了，而且似乎还上瘾了，沉溺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