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金屋藏娇

　　如果真如那老人所言，玉田镇已经到了阴鬼猖獗的地步，那岂不是说玉田镇如今恶鬼当道，活人退避三舍？现在阳子奇又说之前这些鬼闹得并不厉害，是昨晚才突然现身逞凶，两人各抒一词，究竟谁真谁假，难分难辨。

　　上官肃心、冯肃君和吴景轩三人经昨夜一战，被将军府上至阳子琼这个大将军的副手下至劈柴洒扫的家仆奉若神明，阳子琼更是以对林意欢和柳肃言截然相反的态度，亲自给这三人带路去一个清雅秀丽的小别院，亲自看着人把房间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齐全了，谦恭有礼地亲自将三人送进屋里休息。

　　林意欢看得眼睛都瞪直了，起先还是嘴一撇“切”一声，然后肚中诽骂几句阳子琼不识货、没见识、没长眼睛，到最后阳子琼做的越来越周到，她就连腹诽这一步也省了，只剩下撇嘴“切”了。

　　忍到阳子琼送那三个“活神仙”进了屋里，她再也看不着了，终于收了心回来，视线一转看见阳子奇在她身旁笑呵呵地傻站着，便问道：“阳兄真是好雅兴啊，怎么陪我站在这里不回房去陪着夫人？”

　　阳子奇猛地一愣，看着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才低头凄然道：“我原来是有一个夫人的，不过很早就过世了。一直到现在还未再娶，何来的夫人啊。兄台这是听谁说的？”

　　林意欢只是于七年前知他取了一位姓吴的女子，当时赶得匆忙也未及当面向他二人祝贺，事后回了擎顶山，她与阳子奇之间再未有过书信交往，贺礼一事也就逐渐淡忘了。今日与他在府内闲逛，又看了那么长时间的无趣，心想找个乐子吧，一想便想起来他的那位素未谋面的夫人，听说是个不得了的大美人，心里十分向往，脱口一问方知这位夫人竟已不在人世。眼见他眼里越发凄然惨淡，信口胡诌道：“柳……仙师说给我的。”

　　阳子奇抬眼望她半晌，终于瞪大了眼睛，面上更加惨不忍睹地道：“啊？”

　　林意欢原本跟阳子奇就是死党，现在虽然她并未示以原本面目，但跟阳子奇这个死党还是很谈得来。二人三言两语把话挑过，挑到兴致上，高兴得谈了一下午，若不是柳肃言突然过来，两人兴许都打算秉烛夜谈了。阳子奇临走时，一遍遍提起林意欢，说话赞得真人脸都险些挂不住了。

　　林意欢在台阶上坐着，一手夹了片薄石，看着石片在她两根手指上给她搓来搓去，听见脚步声缓缓地过来停在身后，弯唇轻笑道：“走吧。”两指一松，石片掉落在阶上。

　　柳肃言在她身后望着前面一处院落，沉声道：“嗯。”

　　林意欢一跃起身，衣襟里兜着的那些小碎石啪嗒啪嗒滚在了台阶上，她拍拍手又前后打了打衣服上的灰尘，伸手出去道：“走吧。”突然想起此举甚为不妥，连忙收手回来搔了搔鼻尖，呵呵干笑两句。

　　林意欢和柳肃言今晚要去的那处院落便是那天从地洞里出来后到的院落，之所以要夜探，一是为这府内兵士众多，来回盘旋此地，不免引人注目；二则是为他们两人虽然暂时不再怀疑阳子琼，但仍未对他放下戒心，未免惊动他，还是不好明面上直来。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果然看见昨天破裂的墙身已经填补好，纵身一跃，直接越过墙头，落到墙根的另一面。白日里未及仔细观察，竟不知这是一处荒院，没过脚踝的杂草满院疯长。

　　今晚院里十分平静，林意欢和柳肃言两人在地上敲敲打打，寻了半天愣是寻不见那日地洞的出口所在。再过得一两刻时间，两人已经将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都探过一遍，然而就是不见有什么洞口。

　　两人身心俱疲地坐在草地上，皆是规规矩矩坐着，半分不敢逾矩，因此坐了没一会儿便依前来之法翻出墙外。并肩走了一阵，林意欢嘿嘿一笑道：“看来挖洞的那家伙挺谨慎的，后门给我们钻了一次，赶紧就挪地方了。”

　　虽然知道柳肃言不会多说什么，但气氛尴尬中林意欢还是盼着他能多说几个字。然而在林意欢目光殷殷切切地注视许久后，柳肃言只是看也不看她，道：“嗯。”

　　气氛缓和失败，林意欢只能绝了撩话的念头讪讪地跟在柳肃言身后。可她明明记得在地洞的那两天，柳肃言说的字还挺多的呀！

　　由于阳子琼给他们两人安排的厢房在西面，两人从荒院出来本该一路左拐，可两人都各自在心中想着事情，因此顺路右拐了许久也没反应过来。走到廊中一处阙口上，见到一间别致的屋子，房门紧闭，黑漆的门扇上精心地镂刻着雕花，安静得有些诡异，屋里还有些细微怪异的声响，就好像一个人安静至极的呼吸声。

　　时值天晚，这屋里也没有点灯，透过黑漆雕花向里看，只见屋里昏沉沉一片，暗淡的银光中，一扇屏风前立着个白衣女子。这女子轻轻倚着屏风，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神色呆滞，犹如一个做得十分逼真的木偶。

　　柳肃言忽然道：“有人。”林意欢凝神一听，果真听到有脚步声疾走过来。两人对视一望，轻轻一点头，悄声跃上了屋顶。

　　来人在夜色中穿着一身墨黑，手里还端着一碗漆黑的汤水，疾步走到门前，停了好一阵这才伸手推开门。屋顶上两人慢慢往上伏去，听见屋里一人柔声道：“这么晚了，怎么也不点灯啊？”

　　听这声音正是阳子琼。屋里不见回答的声音，林意欢伏在屋顶上，往下看见廊口黄光满溢，知是阳子琼将屋里的灯点上了。

　　屋里一时静静的没一点声响，林意欢伏在屋顶时间稍久便心浮气躁，想起来以前没少干过这种上房揭瓦偷【窥的事儿，越想心里越痒得难受，手控制不住地去揭了一片瓦。屋里的光立即从这一个小孔里钻出来，照在她和柳肃言的脸上。

　　她这片瓦位置揭得恰到好处，正好是在屋里那两个人头顶中央，看下去刚好能把屋内情形都看个大致。这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一扇屏风隔了卧房偏厅，偏厅内只一张清漆的小方桌，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把椅子。

　　屋内两人站着僵持了一阵，阳子琼过去把手里一碗黑乎乎的汤水放在桌上，过去那白衣女子身后扶着她肩膀把她推转过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转到她身前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汤水，拿勺子搅了几下，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白衣女子嘴边，道：“小羽，喝药了。”

　　白衣女子哗地起身打掉了他手里的那勺药，神色凄然道：“药？那真的是药吗？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自欺欺人，你还在骗我。”

　　阳子琼十分淡然地将那碗药重新放回桌上，一边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药勺，一边说：“小羽，我从来都没骗过你，我说过你会好起来，你就一定会好起来的。”直身起来将药勺也放在了桌上，四目相对，“但是你要听话，乖乖喝药。这些药你不喜欢喝，没有关系，你不喜欢喝可以摔，我再重新做就是了。再贵的药，我都可以拿得回来！呵……好了小羽，不要闹了，把药喝了吧。”

　　阳子琼又重新拿起那碗药放在白衣女子眼前，药碗中氲出的热气朦胧了她的双眼，她颤颤地伸手出去接了药碗。那黑漆漆又带着点红色的药水也不知是什么制成的，白衣女子喝完后，药碗从她手中滚落，她身子一斜扶着桌角不住干呕起来。

　　看到这里，林意欢已经将揭过的瓦片放了回去。夜深人静，只有屋内那白衣女子还在撕心裂肺地呕吐，阳子琼却没有任何言语了。她悄声往起来坐了一些，见柳肃言早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转脸向着他，以口型道：“她，见过吗？”

　　原话是“那个姑娘她我们见过吗”，柳肃言知她所说，毫不犹疑地摇了摇头。

　　林意欢的腿曲了一阵觉得有些不舒服，想伸一伸腿，平时这样曲腿伸腿惯了，腿一下伸出去踢中了一片裂开的碎瓦，骨碌碌一路滚下屋顶。林意欢脸色一正，屋内阳子琼沉声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