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五峰山参拜秘云宫断崖边泉客传仙术

话说青冥仙子驾七宝莲台行至山门，按落云路，只见：

　　山路九转十八弯，层层石阶入云端。崖深风高鸟兽绝，更无人影对寂岚。

　　仙子对天稽首，一路三拜九叩，完全不顾天路险峻，拜上云端，此处风光更是不同，乃是天地造就的五座奇峰，中间一块平地，矗立着一座行宫，宛如五瓣莲花拥着中间一点莲蓬。

　　青冥仙子顺山路，至行宫门前，只见:

　　殿宇辉煌，好似皇宫内院；气宇轩昂，堪比云霄紫府；方位按九宫，门开八卦台。出入皆上品，终究不自在。

　　又见宫门上悬着一块金边蓝匾，上书“秘云宫”三字，两侧各写一句对联：

　　秘授百艺下凡间

　　亲传云袖舞飞天

　　青冥仙子，于宫门外徘徊良久，不敢擅入。

　　尔时门内转过一仙娥，向仙子行礼，言道：“来者可是鸾凤宫主人，寂岚仙子？”

　　青冥仙子拱手答曰：“正是。”

　　“天妃有请。”仙娥礼请仙子入宫。

　　青冥仙子随引路仙娥，转过重重殿宇，一路尽是奇花瑶草，玉树仙桃，梅鹿运水，猕猴折梢。天丁执锄，玉女采药。

　　进入大殿，只见众仙排班两侧，威严有势，仪表非凡。大殿之上，八宝云光座上端坐一位圣母，头戴凤冠，身着朝服，外罩紫金避火衣。玉女执持孔雀扇，仙娥提炉薰龙涎。

　　青冥仙子伏地拜言：“勍思天鸾凤斗阙寂岚仙子拜见天妃！”

　　天妃问道：“你来我处，有何见教？起来回话。”

　　青冥仙子起身，合掌，答言：“弟子奉三阳天天劫宫符命，下界历劫，今造访五峰秘云，实欲在天妃座下习得一门技艺，他日下界也好寻个安身之处，万望天妃成全。”

　　“既是女娲娘娘圣命，自当竭心尽力。”天妃言道，“本座秘授百艺，不知仙子欲习哪一门？”

　　青冥仙子答言：“弟子不羡高楼广厦，锦衣玉食，惟愿做一平凡女子擅长之事。”

　　天妃答言：“做得平凡女子，并非易事，若是生在渔农之家，少不了每日担柴运水，烹调炖煮，擦扫浣洗，织绣缝补，若是婚嫁，还需侍奉公婆，省亲父母，和亲睦邻，红帐比目。若是生得卑贱，听人驱使，更无自在。你且在我座下，盘亘几日，也好有所选择，那时若有决定，再来寻我。”青冥仙子拜谢而出。

　　一日晚间，天妃正于园中赏月，忽闻悲戚之声，循声而至，只见空中悬一宝珠，蟾光之下，红晕似火，青冥仙子对珠而泣。

　　见天妃，拭泪拜言：“打扰天妃品月，望请恕罪。”

　　“为何对此碧火珠，悲戚如此？”

　　“弟子见月色清幽，池水清湛，清夜自思，勾人往事，不堪忍受，无以抒怀，故而泣涕。”

　　“尔名列上品，得道于天开，苦历万载，仍旧凡心未脱，为尘念困扰，实乃修道大忌。若不尽早了却孽缘情债，三转轮回之后，难免真元耗尽，仙根永断，可惜了座中辛苦！”天妃继续言道，“幸逢盛世，婧女辈出，今有泉客，善机织。心有千情百绪，可藉机织，抒其情志，可愿求之？”

　　“求之不得！”

　　“事不宜迟，尔随我来。”

　　青冥仙子随天妃趁夜色驾起祥云，瞬间来到五峰东侧一处断崖，望其下，有水击之声，阴暗无光，空悬一笼，方正八尺有余，金鼎浇筑，天铁锻造，笼身密封符印，四面各引一条金链，固于崖壁之上，上悬银锁，直插天宇，不知其挂于何处。蟾光照临，一派富贵之气，黄金之光。

　　笼中有一女，且看她:

　　人身鱼尾发齐腰，项缠玉带臂钏娇。眉点宝珠色明亮，额系朱绳柳髫髫。

　　胸挽青藻短褂，下身清丹鳞鳍，金红相间，映现异彩，见她手持织梭，拼织云锦，无限思绪，朱泪频落，入水化作珍珠，激起一点朱红，沉入水底。

　　青冥仙子起驾祥云至笼前之时，刚好一块云锦织成，望空一抛，彩云朵朵，升空而去。

　　青冥仙子行礼：“弟子鸾凤斗阙宫主寂岚，特向仙人拜求机织妙术。”

　　鲛人回首，打量青冥仙子，问道：“可是奉了三阳天女娲符命下界而来？”

　　青冥仙子答言：“然也。”

　　鲛人望东合掌，拜言：“娘娘慈悲！弟子叩谢圣恩！”

　　青冥问言：“我见上仙，眉藏金粟，水光萦绕，隐约有瑶池之风，为何身困牢笼，受此半鱼之刑？”

　　鲛人回首言道：“仙子有所不知，我本是上界凌波仙子，王母侍女，闲居天水河畔，掌管天河水文，静起微澜，动则轩然，位列逍遥之流………”

　　那一日，恰逢下界七月初七，城中仕女，三两成双，多往水旁，投放莲灯，又有古树结绫，占卜求签，品花游景，吟诗抒怀……'

　　一时，祝愿满湖，真情流江。

　　风递私语柳含羞，鹊鸣两岸邀共游。月证媒妁逢佳遇，夜奏和风唱好逑。

　　更有那真纯之人，不假邪念，愿灯漂澜过浪，来到澄海。水君正于澄宫之中，与诸臣庭议要事，忽见上方红光缭绕，灯火通明，因问殿下:“上方何故，红光照耀神宫?”

　　中有蟹相，手执玉笏上奏:“启奏水君，今逢人间七月初七，仕女多往水边，放灯许愿，希求姻事，故而红光遍覆。”

　　水君问言:“似那人间多行不善，恣心所欲，怎得凡光曜过重水，照我府坁?'

　　蟹相答言:“水君容禀，凡俗所欲，虽非圣洁，却因净心行持，刻守道德，兼具大力。故尔，凡光虽弱，力透幽暗。'

　　水君举目遥观众生，惺惺相惜，夫唱妇随，言道:“如此看来，凡情苦欲，也并非障道天堑，

　　人间本来有情天，道行千年亦生怜。风雨共济同舟渡，神来仙去几少年。'众臣莫敢言语。

　　中有二子，欲言又止。退朝之后，众臣散去，独有蟹相与乌云谏官拜俯丹墀之下，水君已移驾侧殿，见他二人，俯伏不去，回身帝座，言道:“朝议宣退，众臣皆散，你二人何以徘徊不去?”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推耸。

　　水君见之，呵斥言道:“尔等无礼，朝堂之上，作何推脱，贤相，卿有何奏，可自道来。”

　　蟹相俯首拱手言道:“臣有本奏。方才朝堂之上，水君慨叹凡情，言语之中，隐含流连之意，常言道，一念凡心起，百劫难出头。欲海浮沉中，沦丧几多愁。万望水君不以凡尘为念，专致修行，早登大罗，闲游九天。”言罢，长叩不敢起身。

　　水君闻此大怒，一拍而起，言:“放肆!本座执掌澄宫水府，乃应天意，怎得不能匹配佳人?'

　　乌云谏官早已颤抖汗颜，战兢言道:“启奏水君，水君修道千年，位居八洞，若是私配凡女，必招天谴。望我王明鉴!”

　　水君言道:“近日，我夜观星宿，见红鸾耀我水府，因知佳期不远。尔为臣子，当为主分忧，限你二人速簿姻缘，何方女箴，堪入澄水?'二人左右为难。

　　谏官言道:“启奏水君，我等法力低微，道行不足千年，片刻之间，怎得结果?万望我君宽限时日，待我等速办斋果，起坛运蘸，两三日内，必见分晓。”

　　水君言道:“尔等不行占察也罢，本座亦通卜算，其中因缘，早有裁断。”

　　二人闻此，面面相对。问言:“万望水君明示。'

　　水君言道:“

　　海澄秘源天波澜，浪击断魂崖水寒。玉带连接天与地，云雾迷茫两重山。

　　今逢七七河灯会，火莲开遍春江醉。逆流传信凌云渡，春风十里可有谁?”

　　二人闻此大惊，奏言:“天河凌波，乃瑶池女娥，清灵仙洁，未沾凡尘。水君若行投花，递赠诗笺，一来一往，酿出祸事，王母驾前，不好交待!天杖之下，难脱谴责，望我君三思!'

　　奈何澄海水君早慕仙姿，今逢佳夕，又怎肯错过!起身遁出水面，袍袖一展，河灯纷起，渺渺袅袅，飞天云际。正是:

　　灯火阑珊起海澄，荧虫旋舞伴光生。好梦附耳对天宣，漫天星斗庆久逢。

　　二臣瘫坐水上。齐言:“祸事矣!祸事矣!'

　　凌波仙言青冥:“那日闲来无事，我于天河水畔凌波漫步，忽见明光闪烁，花灯簇拥，浮游天水，遍布星河。”

　　一时，

　　云澜粼粼异象生，波光荧荧久未曾。花灯载满祝福语，水泛相思圆美梦。

　　凌波又言:“想我久居凌云，看遍天河两岸，水师踏浪，沙场点兵，尽是威武之声，凯旋之音。”

　　正是:

　　风雨雷电齐上阵，声威远播南天门。方圆谁敢暂止观，金涛拍岸飞狂澜。

　　春风何曾拂柳面，一时之间叹未曾。心潮澎湃惊又喜，眼花缭乱疑为梦。

　　灯照云波泛纹光，纹影霓裳红着装。花逢佳期水传偈，灯浮涟漪盼成双。

　　凌波言道:“冥冥中，一支莲花漂至我前，顺手捏来，却是一张笺诗:

　　久逢人间七月七，朱笺又过海澄基。年年岁岁送吉祥，何日红烛映花堂?

　　上邻天波凌云渡，不知水仙乖张乎?温泉水暖海澄心，花溪水畔照子容。

　　久闻下界澄海，碧波荡漾，接天河之水，人称神仙海，今又拾得水君红笺，相邀共游，更生向往，一念思凡，擅离职守……'

　　凌云仙子顺天河而下，初出云界，便见水君一行，相迎于凌云渡口。只见:

　　鱼执三叉卫仪仗，虾披铠甲护巡航。龟着朝服侍君侧，蟹执玉笏在主旁。

　　彩旗招展天河外，海澄少年离宫墙。盼得凌波佳邻面，共览神仙海风光。

　　仙子见他仪仗威严，疑是天神临凡，奉旨擒拿，倒吸冷气，着实一惊。

　　后见他拱首作礼，吟诵笺诗，这才戒心顿消，晓得水君亲临。

　　仙子佯装无知问言:“你等何人?率众拦我凌云渡?不怕天兵在后，灵尊运筹?'

　　只见这少年君主，拱手答言:“仙子莫忧!灵尊与我多有交情，已返天宫去了。我乃海澄水君，与仙子一河毗邻，今逢下界七七佳会，河灯遍照五湖四海，特邀共览，不知凌波仙子可有雅兴同往?'

　　仙子笑言:“我在瑶池伴侍，隐居天河，天上少有人知，何况下界!水君怎得识我凌波?'众臣皆惊讶无语。

　　水君回言:“仙子莫要推辞，下界不比瑶池，人心不古，暗藏凶险，本座愿为先驱，为仙子人间之行保驾护航。至于如何得晓仙子道号，自有高人从中指点。”

　　凌波仙子也不含蓄，言道:“久闻神仙海，碧波荡漾，人皆向往，今逢相邀，正契本怀。凌波在此谢过水君!'

　　水君亦伸手延请仙子，同登紫贝凤辇，缓趋而下。那凤辇真个不同:

　　紫贝饰珠色鲜亮，彩釉千重照万江。四驱螺轮架鸾榻，珊瑚窗前影珠花。

　　龙脊撑起香云盖，水母垂帘布青苔。海马悬铃分水路，伏鞍牵辕并肩排。

　　昆布鞭甩蛤夫手，鱼兵龟将伴左右。仪仗浩荡下九天，两岸飞花不胜收。

　　真是:

　　天作好合同祝愿，地随佳缘共婵娟。心从日久生情真，意在不觉定终身。

　　凌波仙子言:“我因擅离职守，天河泛滥，致使水漫庭楼，为瑶池问罪。本该领受天杖之刑，削落仙籍，却因我腹怀凡胎，诸刑难以近身。王母大怒，遂将此事奏上天帝。

　　水君因私出水府，致使澄海水涌千江，波生万河，生灵在劫，罪大不赦。天兵护卫，神将捧旨，诏命之下，罚其永驻水底，禁足宫中。

　　倾刻之间，天网挥洒，漫罩水府，万千水族，同归深谷。

　　凌波言道:“王母座前，我已无语相求，只得俯首伸颈，领受天刑。王母念我出身仙洁，侍驾有功，死罪虽免，活罪难饶，遂将我推下南天门，做了半人半鱼，罚在这断魂崖上，编织龙纱三万六千匹，方得回归海澄，一家团聚。幸蒙女娲娘娘梦中传偈:一遇鸾凤宫，片刻离牢笼。得以期盼有日。我在此日日候你，不想今日得见仙容。我愆满矣。”

　　鲛人起身对天妃行礼，天妃言：“今得解脱，乃是你日日行善之功，回归澄海，当以万千众生为念，再不可私心行事，触犯天条。”

　　“谨遵教诲。”言罢，天妃驾祥云銮驾回行宫不提。

　　鲛人言道：“布者，织机之血泪也，故得布匹而勿忘织机之功，宜当殷勤拭护。衣者，绣针之鬼斧也，针随心走，心游针际，世间奇术，由此天成。”

　　鲛人又掏出一枚螺贝，递与青冥，“我本戴罪之身，今遇仙子，得离苦海而归海澄，此螺贝详述我一生机织之大成，小可织世间，大可织天地，今赠有缘，时日不多，我为仙子再示演一番。”青冥接过螺贝，近耳细听，又见鲛人示范，梭行如飞，丝游线舞，运针如蜻蜓含水，引线似龙行五岳。一幅《雏燕别母图》，绣的栩栩如生。

　　只听半空一声巨响，绳锁碎断，笼门大开，阴海明，鲛人出，对青冥仙子行礼，入海而去。正是七十二载日日泪，今朝始离夜夜悲。

　　那天笼，顿时缩至方寸大小，落于青冥掌中，细看才知，乃是精致一具笼屋。秘符天印，金漆成就，仙子把玩良久，很是喜欢，收入囊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