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径人踪灭（10）

阿浔弃了笔干脆不写了，直接拿火折子点燃了灯芯。刚刚被热泪打湿的灯芯点了好几次才点燃，一簇火光在暮色中明明灭灭的。

　　她胡乱地拿袖子擦了一把脸，捧着那盏莲花灯，口述起了自己的心愿。

　　因着刚哭过，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有点甜，但更让人心酸。

　　“爹爹，娘亲，阿浔为你们报仇了。我亲手斩下了温若寒的狗头。我虽然无法修仙，但依然能成为有用的人，是不是很棒啊？”

　　江澄怔了怔，眼眸黯淡一瞬。他显然是想起了从前金丹被化的那些日子，浑浑噩噩，恨不得就地消失。

　　可阿浔说自己无法修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对，阿浔是温家的人，温逐流定不会对她出手。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是在从前，我的愿望肯定只有一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举家团圆。但现在，我的心愿……已经无法实现了。”

　　阿浔抽了抽鼻子，垂眸道：“那就希望，我可以强大起来，保护剩下的亲人吧。”

　　言罢，她轻轻地将那盏莲花灯推入河中，与其他花灯一起，渐渐湮没在众多花灯之间，再也望不见。

　　与此同时，一抹绚丽倏然在沉寂许久的夜幕在炸开。

　　阿浔抬首望去，数支烟花直冲云霄，齐齐在天幕中盛放，无数孔明灯冉冉升起，映着璀璨星河，以最盛大的形式迎接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万千星火落在阿浔仰起的眸子中，像是星河，像是明光。她眨了眨眼，却仍未隔断眸子的漫天星辰。

　　忽然，她垂首扳起手指头开始数数。

　　江澄略感好奇地紧紧盯着她，听她喃喃细语：“一、二、三……”

　　数到七，她便停下了。

　　阿浔实在太矮太小了，江澄半屈着身子略感疲乏，索性蹲了下来。

　　这下换他仰视小阿浔了。

　　阿浔抽抽搭搭，吸了吸鼻子，手指保持七个数的姿势，瘪嘴道：“……阿浔又长大一岁了。”

　　江澄微微瞪大眼，原来上元佳节恰巧是阿浔的生辰。

　　本该是举家欢庆的日子，本该是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小姑娘，却在自己七岁生辰那天，手刃仇人。

　　江澄撑着脑袋侧首望着她，心中百转千回。

　　小阿浔穿红裙的确是好看的，但粉色更适合她。

　　如莲花坞初开的粉莲，摇摇曳曳，招人极了。

　　又是三月飞逝。

　　温宁死了。

　　死在了金子勋手底下，最后是温情哭着跋涉千里去求魏无羡才找到他的尸体的。

　　阿浔看着最疼自己的小叔浑身冰凉面色发青地躺在石床上，趔趄几步跌坐在地，下一瞬骤然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她还是个孩子，她也只是个孩子。

　　她有放声大哭和发泄的资本。

　　只是，上元佳节那一日许下的心愿——“那就希望，我可以强大起来，保护剩下的亲人吧”，终究是无法实现了。

　　阿浔丹田有损无法修仙，谈何强大，谈何保护亲人？

　　她扑到温宁身上紧紧抱着他，想要用自己小小的身体温暖他，却是被他的冷给感染了，连自己的手脚都渐渐变得冰凉。

　　温情则抱着她与温宁二人，泣不成声。

　　——我从前的心愿是家人安康和睦。

　　分明是最简单的愿望，却俨然成为世上最难完成的愿望。

　　阿浔哭得累了，便呆呆愣愣地伏在温宁的胸膛上，似乎是想听见他的心跳声，然而终是无果。

　　她的双手紧紧锢着温宁的腰，目光停留在自己粉色衣衫外罩着的薄纱上，那里绣着几朵盛放的荼靡花。

　　她仿佛透过那花纹，看到了什么，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句：“姑姑。”

　　温情颓靡地抬起头来，哑声道：“我在。”

　　阿浔坐直身子，目光恢复了往常的清明，直愣愣地盯着温情。

　　温情被这目光盯得蹙起了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没事的，阿浔。魏公子说一定会帮阿宁的。”

　　阿浔垂眸，看了一眼温宁毫无血色的脸，两手紧紧攥着，轻声道：“姑姑，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