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笙风乍起（12）

一阵猛烈的晃动。

　　地崩山摧之间，众人纷纷祭出仙剑，方可勉强视物。但这能视物，却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地动忽然停了下来，众人身后亮起暖黄的火光。然往后瞧去，哪里是什么火光，分明是那凶兽鼎一般的大眼，直像两个巨大的火把，正一眨不眨盯着众人瞧。

　　众人迅速作鸟兽散，不知谁家的弟子燃起了明符，作灯火用。

　　然而这下看得清楚了，却更加令人胆颤。

　　只见那蛇卧在山上曝它的鳞甲，头向西，朝着大泽，足有车轮一般大，张口吐舌，舔煔不止，好不怕人。周身鳞甲，或青，或黄，或黑，或赤，几乎五色毕具。细看它的全身，除一部分在山石上外，其半身还在林中，从东林挂到西林，横亘半空，俨如一道桥梁。

　　这便是此次要除的修蛇，因着常年占据巴陵地区，亦唤作巴蛇。

　　众人看了，无不骇异。正在指点之时，那蛇把头昂起，向北旋转，朝着众人。

　　众人不敢怠慢，蓝思邈和蓝瑛华的两柄剑早已如一对飞蝗，直向它两眼而去。接着，又是江若楚江于渊的两剑，观准了飕飕射去。

　　但是那修蛇的一股毒气亦是喷薄而来。

　　这面欧阳氏弟子早已料到，事先准备好的一千束柴草顷刻烧起，雄黄之气馥烈袭人。

　　凑巧北风大作，将雄黄烟卷向修蛇而去。这时烟气弥漫，对面修蛇如何情形一时亦望不明白，但听见大声陡起，震动远近，仿佛是山崩的样子。

　　修蛇被雄黄激怒了，正甩着尾巴在地上一通乱砸。

　　风驰电掣间，一道紫光如毒蛇游龙，呼啸而来，稳稳地缠在那修蛇身上。

　　众人一惊，朝来人望去，却是手握紫电的江澄。

　　江若楚震惊道：“宗主？您怎么也来了？”

　　江澄不语，想要挥鞭，紫电却被那蛇咬在口中，双方僵持不下。

　　蓝瑛华看准了时机，飞身而上，立于修蛇背部鳞甲之上。惊鸿剑红光一闪，“铿锵”一声，犹如刀剑打在铁石上，擦出火花。

　　惊鸿顿时断作数截，蓝瑛华登时就愣在了蛇背上。

　　蓝思邈见刀剑对它无用，反手翻出揽月琴。岂料刚注入灵力拨了一根弦，琴身却红光乍现，数道红刃游龙走蛇般游走于琴身。

　　陡然间，揽月琴身炸裂，却是无声，直接化为齑粉。洋洋洒洒的粉末中，四根琴弦失去依托，轻飘飘落在草地上。

　　蓝思邈僵住了，热血逆流而上，浑身如坠冰窟般战栗着。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脑子晕晕乎乎的，嗡鸣之音轰然在耳中炸开。

　　只剩下四个字盘亘在脑海：揽月……没了。

　　蓝思邈兀地喷出一口乌血，仿佛连黑沉的天色都被染成了暗红。那血飞溅到雪白的衣袍上，染乌一片，触目惊心。

　　众人被这混乱的场面镇住了，一时之间阒静万分，竟无人再有动作。

　　不知何时，一轮弦月从云中探出了头，林中被清冷朦胧的月光笼罩，生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空中轻飘飘落下一样东西，正巧落在江若楚头顶，痒痒的。她伸手一摸，是一片纯白的羽毛。

　　空中遥遥传来一声鹤唳，高而尖锐。

　　众人昂首望去，只见苍穹之下，漫天白鹤飞舞，数不尽的羽毛飘扬。一片纷飞中，白练破空，陡然铺开。一白衣女子逆着月光，飞身踏上白练，竟稳稳当当单脚立在上面。

　　她白纱遮面，白衣叶染，白练如涓，稳悬于半空，足尖轻点，翩然落于一只硕大仙鹤之上，鹤群环绕，身侧白羽为伴。

　　她右手将一支晶莹剔透的水晶长箫递至唇边相抵。

　　泠泠萧声，冷清彻骨，有如天籁。

　　万籁俱寂之中，唯她目光冷冽，萧音娓娓动听。

　　清箫一曲空灵悠远，却暗含强大力量。

　　如斯美景，如斯美人，直叫人目瞪口呆，心神激荡，永生难忘。

　　蓝氏弟子惊异道：“那是？！”　

　　蓝清芳双眼倏然瞪大：“水晶长箫……旭尧君？！”

　　江若楚细细端详着手掌上静静躺着的那一片白羽，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江于渊，问道：“这旭尧君……何许人也？”

　　忽然那修蛇一阵暴动，蛇尾狂甩，地动山摇。

　　江于渊连忙拉住江若楚的手臂，两人堪堪稳住身形。

　　江若楚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道：“谢谢师兄。”

　　江于渊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轻轻放开她的手臂，道：“旭尧君，云中仙也。”

　　云中仙。

　　江若楚一下子就明白了。

　　姑苏蓝氏有双壁，亦有清霜郁离云中仙——蓝清渝。

　　只是蓝氏双壁仍在，清霜郁离却销声匿迹十三年。

　　已经久到无人记得她的容貌与事迹了。

　　唯有一管水晶长箫，昭示着她清霜郁离云中仙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