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拾壹

薛洋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晓星尘托了托薛洋，发现他真的轻得可以，他回道：“好。”

　　薛洋笑道：“有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爱上了一个心怀大义的正派道长，可是道长因他而死，他发誓要将道长救活，便在梦中一次一次回到过去，可道长恨极了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你说，到底值不值得呢？”

　　晓星尘道：“爱一个人没有错。”

　　薛洋似乎闷哼了一声，道：“是吗？”

　　晓星尘道：“不管从前恩怨如何，人既已死，便该活在当下。就算回到过去，那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薛洋道：“结局是否会有不同呢？”

　　晓星尘答不上来。

　　薛洋笑道：“算了，听天由命吧。”

　　晓星尘皱了皱眉：“我其实，不信命的。”

　　薛洋道：“从前我也不信。”

　　直到你死了，我才相信因果报应。

　　可是为什么，我做错了的事，却要你来承担偿还？

　　晓星尘道：“我们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安全了。”

　　薛洋闷闷地“嗯”了一声。

　　晓星尘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急道：“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簌簌的破空之声，一支流矢堪堪擦过晓星尘的右脸颊，带出殷红的一抹血色。

　　一瞬间，晓星尘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薛洋非要选择让他背着而不是抱着。

　　他颤巍巍地放下薛洋，轻手轻脚仿佛那是易碎的瓷器。

　　晓星尘喉头一哽：“……为什么？”

　　薛洋咳出一口血来，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了地上。

　　他背上插着各式各样的飞箭，箭羽末端刻着的是仙门百家的姓氏。

　　薛洋弯了弯眉眼，那笑容仿佛跨过千山万水，穿过重重旧时光。

　　他咳嗽数声，道：“我如今才想明白一件事……回不去的不止有旧时光，还有不堪回首的过往。”

　　当初因为寻晓星尘心切，他没有听那个念悠阁阁主的劝诫，也没有听她说，救晓星尘的代价是什么。

　　若是知道了，他还会选择救晓星尘吗？

　　答案是肯定的。

　　无情的薛洋尚可独活，有情的薛洋必死无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啊，他现在可能又快要死了吧？

　　可是他不后悔啊。

　　薛洋道：“星尘，只要你能好好的，我就什么也不求了。”

　　他努力咽下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伸出手摸了摸晓星尘的脑袋。

　　晓星尘将他揽在怀里，唤了他一声：“阿洋。”

　　这一声“阿洋”阔别已久，但薛洋已经有些神志不清，想来是听不见了。

　　半晌，薛洋迷迷糊糊地问道：“……下雨了吗？”

　　他伸出鲜血淋漓的右手去接空中落下的雨，却什么也没接到。

　　没有下雨，那他脸上冰冰凉凉的，是什么？

　　晓星尘压下心中滔天的怒意，哑声问道：“阿洋，你怕死吗？”

　　薛洋刚想说“不怕”，晓星尘又急着道：“怕的话，就抱紧我。”

　　薛洋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反手搂紧了他。

　　感受到崖底涌上来的呼啸的凛冽风声，薛洋才明白晓星尘想做什么。

　　不能同生，所以求共死。

　　这一次，晓星尘没有再执起手中剑，刺入他的腹部，而是如梦似幻般的抱着他，共赴死亡。

　　薛洋一时间百感交集。

　　冗杂的脚步声形成了包围圈，向他们靠近。

　　许是知道今日必死无疑，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了。

　　晓星尘不疾不徐地道：“据说，人在高空坠落的时候，容易想起很多事情。”

　　薛洋神色诧异：“你……”

　　晓星尘闭目吻了吻他的额头，道：“抱歉，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薛洋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

　　晓星尘抬头望了一眼风雪交加的悬崖，道：“关于……”

　　关于……

　　他骤然搂紧了薛洋，似乎要将他嵌入身体里，随后，纵身一跃。

　　耳畔风声骤起，似张牙舞爪般的嘲笑，又似痛到极致的悲鸣。

　　风太大，以至于薛洋没有听清，晓星尘最后的那句话是……

　　关于，爱你这件事。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