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观月台

力气在一点点点流失，二爷的醉意也醒了大半。

何以至此呢？

本二爷也没想着喝酒，可架不住好友的三请五邀，不消一会儿两大壶酒已是见了底儿。

酒过三巡

班主这沁芳楼观月台的月色可是这京城独一份儿

说罢也不等已醉酒的二爷同意便扶了他上楼。

二爷记得那月色确是美，打那以后二爷再没见过如此美如此让人伤心的月色了。

带了七分醉意的二爷想趁着这个档口醒醒酒，不然回去少不得一顿教训。手中折扇打开轻摇。

冷不防二爷听到好友像是被什么绊了脚，忙想着转身去扶，不承想好友直直冲撞而来。醉了酒的二爷脚步不稳就这么载倒下去。

幸而在这档口二爷猛抓住了栏杆，他不用往下看都晓得打这个高度摔下去，纵然有十条命那也得去了九条，一时间酒都醒了大半。

二爷在那里撑着，看向好友，却见好友只直直站在哪里。二爷只以为好友是被吓傻了，强撑着求助道

二爷快，快拉我一把，我快撑不住了！

可好友仍未有动作，二爷的心猛的抽了一下，可他不死心，他不相信，这么多年的好友这么多年的师兄弟便是如此

二爷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别闹了，快！

好友不急不慢向前踱了两步，若不是他突然露出的那个嘲讽的表情二爷真的要相信他是来拉自己一把的了

班主呵，二爷，咱们的头角儿名角儿二爷，您不觉得，我现在不推您一把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吗

二爷从来没想过一个人竟可以凉薄到如此地步，心里闷闷的疼，不是因为害怕不是为着死，只是为了面前人那这么多年都捂不热的一颗心。

打小在那几尺的台子上演尽了这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却不曾想到今日他便要亲自经历自己所演。

他真的快要没力气了，可看着面前人那凉薄的面孔，他知晓今日怕是真要交代在这里了。只是，他若去了，师傅不知会如何的伤心。还有九郎，九郎刚刚成为名角儿，即便没了他九郎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只是，只是他舍不下九郎，不知道若是九郎知晓他去了，会不会为他痛哭一场。

二爷九郎

还有三庆园其他师兄弟们，二爷相信他们对自己的情分都是真的。他真的，真的舍不下。

可是他也真的没力气了，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二爷自己放开了双手。只是再他闭上眼认命下坠之时，他仿佛看到了满眼惊恐的九郎疯了似的冲向沁芳楼，他从未见过九郎如此失态过。只一想到从此以后再见不到九郎再回不去三庆园便泪盈于睫。

二爷打小没哭过，小时候背贯口唱戏曲被师傅打被师傅罚跪没哭过，后来演出被人奚落侮辱没哭过，甚至倒仓时差点坏了嗓子也没哭过，只今日，在他以为的生命最后一刻见了惊慌失措奔来的九郎时流了泪。

只是啊，这样的九郎他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九郎亲眼见着二爷从观月台掉下来，一瞬间心跳好像都停止了。脑袋里好像无数的声音在叫嚣，周围天旋地转，眼圈瞬间变红，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掉。

九郎从母亲那里回到三庆园已是不早了，听到二爷还未回，心里总是不安，多处打听来到沁芳楼，找到观月台，可一来便看到二爷抓着栏杆，一颗心瞬间提起，忙向前奔去，可才出去两步就见二爷松开了栏杆。一时间像是无数细小的针通通扎进了心脏，细细密密的疼。

若是没亲眼见到辫儿松手便也罢了，可如今辫儿就在他的面前松了手，他真恨不得跟着他便去了。可他不能，万一，万一辫儿还活着呢，辫儿一定还活着的，一定！一定！他必须还活着！

早知是这样，他就该半步不离他才对。若是有他在身边他必不能让辫儿出事。他心想，自己怎么能这么混蛋呢，竟然就让辫儿这么出了事！其实说回来这事儿半点怪不到他身上。可九郎就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自责难受还有恐慌害怕。

九郎颤抖着一步步走向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