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默默往我的小桌上摊开了一卷竹简，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记录的是姑娘们分享与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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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忘记我是在哪一天发现，三个人之间似乎都有不菲的关系，三个人口中的那个女孩子仿佛就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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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说，她独立自强，骄傲强大，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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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如此凑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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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她们透露给我的名字与故事，探求着背后那不可不言的情感与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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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预感，下一个，下下个，都会是这个故事里不可忽视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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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这个嬉皮笑脸全然无所谓自己身处何处的公子哥笑盈盈的坐在我面前时，我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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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这件事所牵扯上的情感错综复杂，远不止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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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着一颗花痴及八卦之心笑盈盈的回对着他，同时表示今日必大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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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称得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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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异色瞳里落满了星辰，干净利落的棕色头发后面梳了一串不那么起眼的小辫子，它在这多雾的山野里随风舞动，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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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只见树影婆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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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茫茫，不见启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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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你好帅啊……”我终于还是没忍住，在盯了他良久之后还是没出息的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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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你真有眼光。”他把手肘往我的小桌上一塔，慵懒的把脑袋放到了他支起的右臂上，眼睛微闭，像是困了，却又仿佛精神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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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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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归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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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很不要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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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被他一句话噎到的我强撑着桌子没让自己掉下去，随后默默站起，背过身不去看他，恶狠狠的从口中迸出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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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一向很擅长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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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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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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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少年，都不知脸为何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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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还是记起自己是个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的事实，默默地收起少女心，一如既往的掏出了一壶花茶，此番，是黑色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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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娴熟的沏好茶放到他面前，坐下，自个儿先泯上一口，随后心满意足道：“好啦！咳，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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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做仰天冥想状，嘴角微微扯开：“额，我觉得，大概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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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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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得我一阵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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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没有故事，你来干嘛，喝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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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正郁结着位于发怒边缘的我愣在原地看他自顾自的举起茶杯小品了一口，完了还冲我挑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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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瞳，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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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悲催的我被公然挑战权威后还得强颜欢笑的迎上去：“那么，你来这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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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太无聊了需要找个人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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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就是缺个老婆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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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互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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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我才未成年啊，国家不让我找老婆。”少年格外委屈的摊了摊手，眼神飘忽不定，似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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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敏锐的嗅到了暧昧的味道，忙起身追问到：“这么说，你一成年就要有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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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得看小洛。”少年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奇异的眼里迸出了光芒，黝黑的眼球上印着的人从他眼前的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是一个明艳动人的橙发姑娘，回眸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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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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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便是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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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把他从对姑娘的眷恋中拉回现实：“小洛？你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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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还不是。以后，也不会是。”他笑得人畜无害，倒让我有些毛骨悚然，眼前这个情种的实力似乎深不可测，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谁敢动那个姑娘，他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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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愿与我分享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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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难得配合，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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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下一秒从他嘴迸出的话让我无法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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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不愿。不过看在你一个人被困在深山老林里那么孤独的份上，我还是可怜可怜你，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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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那你真是太勉强了，看见我脸上竖起来的十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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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喝光了杯子中的花茶，好似在回答我——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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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些为那个姑娘难过是个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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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我善良，我忍了。
“小洛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她的人生本该畅通无阻，是利欲夺走了她与她族人的安宁。他们为了瑞拉的安宁不惜将自己困在时间通道，一生不老不死，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日。可就是这样无私的他们，遭到了瑞拉忘恩负义的毁灭性灭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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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就像是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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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瀚星空下，我仿佛窥见了一缕缕令人绝望的回忆从他的心海里溢出来，千丝万缕，或凝结，或飞散，愀然勾勒着十年前开在水月沧澜雪地里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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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我不能。他就这么把他的仇恨暴露在我面前，让我经历他的痛苦。我做不到视若无睹。我知道，无论我们当中的谁，都没有资格去摧毁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的未来。小洛啊，她的未来应该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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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平静下来了，“小洛”这两个字就像是他的镇定剂一般，只要提及，他就会眷恋的笑着，任由思绪飘到她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她熟睡时的侧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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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眼里，又没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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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年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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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意优雅的摇晃了两小茶杯，喝了约莫半杯后不得以再次将他从瑞拉拉回南骞山：“嗯嗯，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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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眼斜睨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傻\子，他的眼神蔑视中带着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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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睁双目，他悠悠然开口：“小洛这个丫头啊，到真是嘴硬呢，你说她是真不知道我喜欢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啊。我还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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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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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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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你要她怎么办，接受你这个油嘴滑舌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的爱？我觉得她肯定不愿意青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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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她，万一她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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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说了，万一，万分之一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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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分之一啊，也不错，这样我才好放心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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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眼神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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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即将失去陪伴在她身侧默默守护她的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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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守了她十年，为此把自己的童年与青春全部埋葬，亲自摧毁了自己的人生，带上假面示人。而她全不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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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得不偿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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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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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愿今后的她不再经历风雨，不再身不由已。别的，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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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她付出一切，却不愿自己心尖上的女孩子将他放在她心尖上，因为他知道，他终会离开她，他无法陪她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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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兜兜转转了十年，把一颗真心遗忘在了她的心中，连死都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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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还是给她碰上了。没有办法啊，她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喜欢他的不正经，喜欢他的毒舌吐槽，喜欢他的玩世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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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来，我一直恨着自己，如今，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了，很快，我就要和这个肮脏自私的世界说再见了。可我舍不得她。她，真的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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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掏出干花茶晃了晃，试问他是否要再来一杯，他浅笑着摇了摇头，起身，伸一个懒腰，背过身欲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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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住他：“你就不怕你死了她会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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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住脚，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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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他笑着回我：“怕，只要是让她难过的事，我都怕。所以，才不能告诉她，我爱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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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他是真的走了，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野里，被一层一层染了色的浓雾裹住，一步，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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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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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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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他是去赴死的，是快消失在人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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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一个还有闲情雅致怼人的将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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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希望，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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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着杯子里才刚好盖过杯底的花茶，我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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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你知道吗，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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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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