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手术室。陆晨曦穿着手术袍站在无影灯下，神色认真的拿着手术器械低头操作着，庄恕站在她对面。

“我五分钟后要进行胃造瘘了。停止面罩加压给氧，防止横膈膜上台压迫肺导致气胸。我会尽快完成，注意监视血氧。”陆晨曦一边低头操作，一边平静的吩咐道。

“好的。”麻醉师出声应道。

陆晨曦偏过头，巡回护士用纱布给她擦汗。她深深呼了口气，继续进行手术。

“不要紧张。”庄恕敏锐的察觉到她身子紧绷着，温声安抚。

陆晨曦蹙眉抬眸，“我有点担心，这个孩子....”

庄恕自是明白她的担心，神色平静的出声：“婧瑶一早就跟NICU打过招呼了，留出了一个空位，可以让柳灵带着孩子一直住到进行第二次手术。我算过了，两次手术的所有费用大概八万左右，他们家完全负担得起。”

陆晨曦微微松了口气，似是有感而发：“你和阿瑶总是想得这么周到。”

庄恕抬眸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温声道：“你也进步了不少，起码没有态度强硬的逼着病人签字。”

陆晨曦连一下耷拉下来，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是故意刺激我是吧！”

庄恕笑了笑，没有说话。

病房里，柳灵接完赵秘书的电话，痛哭了一场。

良久，柳灵神情呆滞的拿过自己的手包，缓缓走下病房，一步一步往门口挪。

管床大夫赵丽恰好经过走廊，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扶着墙蹒跚着往前挪的柳灵，连忙出声叫住她：“柳灵！”

柳灵闻声转过头，清秀的脸庞苍白的吓人，还带着一丝泪痕。

赵丽心咯噔一下，略带担忧的快步走上前，“你怎么下床了？是要去上厕所吗？”

柳灵神情有些恍惚，“我想去看看我的孩子。”

“这会还在手术呢，怎么也得再等一个小时。”赵丽低头望了望手表，轻声回答。

柳灵轻轻摇了摇头，神色带着一丝悲切，“我想去看看我的另一个孩子，在普外住着的是我的女儿。”

赵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瞥了眼脸色苍白、动作迟缓的柳灵，皱着眉头：“你这样怎么去啊？要不，我去给你叫到这来？她叫什么名字？”

柳灵急切的拉住她，恳求道：“我只想远远地看她一眼，赵大夫，我求您！您帮帮我吧！我求求您！”

赵丽神色有些为难，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瞧见柳灵那写满乞求的眸光，心里有些不忍，便点头答应了，推着一辆轮椅，载着柳灵往普外走。

院子里，娇小可爱的赵雨西坐在轮椅上，任由爸爸推着在院子里散心，时不时抬头望向爸爸，和爸爸说笑。

不远处，柳灵近乎贪婪的望着那娇小的身影，她能读懂女儿脸上每一个笑容，和她嘴型描绘的话：她在告诉爸爸，她看到了妈妈，她没有认错人！

柳灵含泪望着女儿的身影，瞧见前夫推着女儿往远处走，不自禁地摇动轮椅想要追上去，却被身后的赵丽一把拉住。

“我们出来的太久了，你该休息了！我还得去给12床换药呢。我们该回去了。”

柳灵转头朝着她哀求道：“赵大夫，您让我再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赵丽却不敢放任她一个人，推着轮椅就往回走。柳灵抓着轮椅边缘不断往回张望，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瞧见这一幕，赵丽也有些不忍，出声劝道：“你还是把心思放在你儿子身上吧，别想那么多了。做完手术，还要细心护理一段时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柳灵猛地拉起轮椅手刹，身后的赵丽骤地一下愣住了。只听见柳灵语气低沉的缓缓说着：“赵大夫，我知道你和明主任都对我挺好的，陆大夫也是。可我也知道，你们其实都挺瞧不起我的，觉得我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干。”

赵丽微微哽了一下，语气平淡的回答：“我们是大夫，病人的私生活，我们无权干涉评价。我们只负责医治你和你孩子的病。”

柳灵讥诮一笑，“治病？治得好病，治得好心吗？赵大夫，你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吗？祁大伟已经给不了我任何保障了....”语气微微一顿，声音沙哑哽咽，写满不甘、怨愤....还有绝望，“以前不守着自己的家好好过，非要找个有钱的。我可真是爱钱啊，可这有错吗？老天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该遭报应的是我呀！是我....”

赵丽听得无言以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柳灵垂下头喘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神色似是恢复了平静，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略带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忘了你还有工作，说多了。咱们回去吧，谢谢你陪我来看我女儿。”

赵丽暗自舒了口气，放下轮椅手刹，推着柳灵往病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劝慰：“产后啊，心理较为脆弱，这是正常的心理现象。不过，你要相信明主任，相信陆大夫....”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产科楼道，柳灵突然身后抓住赵丽手腕，“赵大夫，我想上厕所。”

赵丽低头看了看时间，点了点头，“是该上了。你刚拔了尿管，自己上会难一点，别着急，多试几次就适应了。”

柳灵神色平静的望着她，“赵大夫，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医生厕所，那是单人的。我想蹲久一点。”这个要求也算合情合理。

赵丽回头望了眼没什么人来往的走廊，点头答应了，“你等我一下，我去取钥匙。”

柳灵点了点头，手指不自觉抓着自己的手包。

赵丽从办公室取来钥匙，小跑着上前替她打开了厕所的门，细心地扶着柳灵走了进去，略带关切的出声叮嘱：“你用完自己回病房小心点啊，我去给12床换药，过后来找你拿钥匙。”

柳灵微微一笑，“好，谢谢赵大夫。”

赵丽点了点头，缓缓转身走了出去。

柳灵眸光冷静的望了眼她离去的背影，伸手将门缓缓关上，咔地一声将门锁反锁。

手术室。

手术依旧在平稳进行中。

陆晨曦聚精会神地低头操作着，庄恕站在她对面协助。

“血氧掉到八十五。”麻醉师突然出声提醒。

陆晨曦手上的操作还未完成，“再给我五分钟。”微微有些慌神。

庄恕神色平静的瞥了眼监视仪，温声道：“可以小幅度给氧，你不要急。”

陆晨曦稳了稳心神，低头继续操作着，话却是对着麻醉师说的，“小幅度给氧，注意血氧。”

“好的。”麻醉师点头应下，眸光紧盯着监视仪。

五分钟过后，陆晨曦才缓缓停下，将手术器械放到弯盘，抬眸望向庄恕。

“不错。”庄恕给出客观的评价。食道闭锁手术，全程出血量不超过十毫升，的确算是手术拔尖了。

陆晨曦倒是有些难为情，刚刚血氧下降的那一瞬，有些慌了神，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到。

孩子实在太小，陆晨曦不放心，连本该由方志伟关胸的活都亲自做了，就怕他一个不注意，加大出血量。

手术结束后，陆晨曦神情轻松的走出更衣室，恰巧遇上庄恕，轻笑着向他致谢，“谢谢你啊，请来方方母子。”

庄恕微微一怔，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作为医者，该是尽力医治每一位病人。”

陆晨曦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戏谑，“你是为了替阿瑶分劳吧！”以阿瑶的性子，她决计 不会放任柳灵那般不负责的放弃孩子的生存机会。

庄恕笑而不语，冷峻的脸色柔和不少，深邃的眸子涌满柔情。

陆晨曦有些愣神，随即释然的笑了笑，对庄恕的印象越发加深，不由得为明婧瑶感到欣慰，有这样一个知心体贴的男人陪伴着，阿瑶也轻松不少。

走廊里，明婧瑶心里始终记挂着柳灵，产后情绪低潮让她不由得暗自留了心，忙完手头的事，缓缓往妇产科病房走，刚走到一半，手机就响了，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庄恕。

“喂，你下手术了？”明婧瑶不由得放柔声线，清冷的神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温馨。

“嗯，手术很顺利。你呢？你在哪？”电话那头是庄恕沉稳柔和的嗓音，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与亲昵。

“我正打算去看看柳灵。”明婧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踪，坦言的回答。

“那我等你，一起回家。”

明婧瑶微微一怔，‘回家？’好温馨的字眼，心里涌起一丝暖意与甜蜜，软软的应了一句：“好，一起回家。”

挂断电话，庄恕也不由得笑弯了眼，眸子里盛满温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