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或许

三千年前—上神界

仙魔大战还未结束多久，孟婆将小店交付给了自己信任的门徒后，独自一人拄着拐棍到上神界去打探清幽雨兮的消息。

在上神界，衣衫褴褛，勾肩驼背的她与锦衣绸缎，身材丰盈的上神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用看叫花子的眼神看着孟婆，这些她毫不在意。

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徒步走到上神界的都城，在那里居住着的皆是神使，个个身世显赫，才貌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她拿出怀里揣着的画像，逢人便问：

“麻烦您想一下，这位女子，您见过吗？”

有些上神还愿意停下脚步，思索片刻摇摇头，更多的则看都不看一眼，厌恶的把孟婆推开，满脸不屑的离开。

孟婆也不放弃，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问，一条街，一条街的找。

饿了，她就掏出一点碎银买块烧饼分成几天吃；渴了，她就跑去小河边用手捧水喝。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都快把都城找遍了都还没有清幽雨兮的消息。

“请问您…”

“孟婆？”

孟婆抬眼看清那人模样，慌忙用头巾遮住自己的脸，扭头就走。

“孟婆，你怎么这样了？”

那位容颜如玉，唇红齿白，眉间透着英气的男人，抓住孟婆的手。

“你是何必呢，”孟婆回过头，摘下头巾露出饱经风霜的脸，“如今我们已不是从前了。”

“你…这是怎么了？谁干的！”

那人黑如墨的丹凤眼里满是心痛，他的手不由自主的举起来想替她拂去脸上的沟壑，可惜被她无情的打了下来。

“我早该想到的，原来京城一直传的那位老妇人是你，也对，只能是你，你这人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只是在做一位臣子该做的事罢了，你若是没有见过她就不要耽误我时间了。”

“若兰，离开地府吧，和我一起生活在上神界，我会为你恢复容颜，给你荣华富贵，好好护你一世的。”

“呵，当年被你抛弃后，是地府救了我，给了我新生，君王，王后待我如同家人，他们给了我一个家，那时我便对天发誓，为地府生，为地府死。你我已经缘尽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求你了，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吧。”

“你，是月老，身在九天之外，牵世间情缘；我，是孟婆，身在千丈地底，断世间情缘。我们，注定陌路，别在做无用功了。”

“若兰…”

月老看着孟婆远去的身影，就如同上一次她看他一样，这一次她也没有回头。

“许若兰！你不要再找了，你找不到的，她已经被沉无妄海了！”

孟婆听到这话身体一愣，但，她没有回头，继续在他的注视下走了下去。

走到一个拐角处，孟婆停了下来，她想着刚刚月老说过的话深知清幽雨兮这一次注定凶多吉少。

月老，他是君王后身旁的亲信大臣，又是九品大官，说的肯定不假。而且，这些年里她也断断续续的打听到是受了很重的惩罚。

因此，这一路上她把所有上神界的酷刑都想了一遍，省吃俭用，包里装满了治疗这些伤的上等好药，可她从来也没想过——沉无妄海。

“无妄海…”

沉无妄海对于一位仙子来说相当于判了死刑，因为那里仙力过于充沛，仙子长时间处于仙力过于充沛的环境，等到后面放出来没过多久就会由于仙力不足而暴毙身亡。

“这怎么得了…我该怎么向先王先后交代。”

孟婆迷茫的站在原地，她看着雨兮的画像，千年来第一次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这时，原本无云的天空，被乌云笼罩下起的瓢泼大雨。雨水，冲刷着这充满罪恶的世界，为孟婆冲净前方的道路上的浊秽。雨中的雾气，替她遮盖住她的无助，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这颗脆弱的心房。怒吼的雷霆带着划破黑暗的闪电，诉说着地府的不平与冤屈，为地府照亮前方的道路。

但是，天没有告诉地府路在哪。或许，其实天，也不知道吧。

“若兰，”一把油纸伞撑在孟婆的上方，“去我那里歇一歇脚吧，这事我想想办法。”

“你？你怎么还没走？”

“本来是走了，但是怕你出事又想到下雨你没有伞，就赶回来找你了。”

“这是创世之祖布下的惩罚，你也只不过是掌管姻缘的神官，能有什么办法？”

孟婆又急又气，但还是和他上了马车。

“我记得之前在师傅那里看过一本古籍，无妄海虽然是创世之祖赐给上神界维持三界平衡的法器，但是创世之祖担心上神界仗着自己法力高强行使霸权，于是将破解无妄海的方法记录在了上面。”

“有这本书吗？师出同门，为什么我没有读到过。”

“因为，在你到来之前，那本书就已经被君王后全部销毁了，我读的那本是唯一一本师傅拼命从火海里带出来，藏起来的。”

月老拉开车帘，自我调侃道：“我那时你又不是不知道，性格顽劣，在藏书阁里到处乱翻，也怪师傅自己不收好，给我在一个积灰的箱子里看到读完了，还抄录了下来，没想到给师傅发现了，不光烧了，还把我痛打一顿，可惜那老头没想到我还有备份。”

“嗯，师傅那个时候最头疼的就是你。”

“我先帮你把容貌短暂恢复一下吧，你的事情京城已经传遍了，但我想除了君王后他们应该没有人知道你是孟婆。我怕姻缘宫的仆人见到你后碎嘴传到他们耳朵里。”

孟婆不语，看向帘子外边熟悉的街道，完全没注意到月老投向自己目光变得更为柔情。

“若兰，你还是以前那般模样。”

“若兰，我们到了。”

孟婆随着月老走进姻缘宫，她看到许多条红线绕在宫殿的四周，有一位身穿红色衣袍的仙娥正在连新的红线。

“月老回来啦，稀奇啊，今儿怎么带客人回来了？”

仙娥抬起头，诧异的看了看月老身后的孟婆。

“这位是我夫…”

“我是他浮云轩里的师妹。”

孟婆抢过话头，恶狠狠的瞪了月老一眼，月老只得连连称是。

“早就听闻浮云轩内的女弟子貌美贤淑，今儿一见果然非凡，那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

“那是谁？”

“红娘，姻缘宫的仆人。”

“我还以为又是你在哪里花言巧语骗到的小夫人呢？”

“噗，”月老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是那种人，要骗那也只骗过你。”

“是啊，也就只骗过我。”

孟婆的眼帘低垂，手里握着白瓷茶杯，不语。

月老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坐到孟婆身边将自己当年抄写的东西拿给她看。

“就是在这里，接触无妄海惩罚的方法是，是，需要服用一枚上好的千年仙丹，一钱心头血，这简直胡扯！”

“这些，我都有，可以救公主了。”

“你疯了，取仙丹是小，可是取心头血那会要了你的命！”

“只要能救公主，我在所不惜。”

“你简直无药可救！”

月老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手指向孟婆，又指向那张泛黄的纸，一时半会吐不出字来。

“谢谢你，我走了。”

“站住！”

“宵禁已经开始了，今晚你在这里歇息一下吧，明日在走吧。”

“好。”

夜，静的出奇，月老站在孟婆客房前久驻片刻，看见屋内的油灯被熄灭后，便转身离去。

孟婆从屋内探出头来。原来她早知月老站在门口，故意用黑色的罩子罩住油灯，现在确定人已经离开后，取下罩子，拿出磨好的墨，在宣纸上写下几个字后，便熄灯了。

次日，清晨，月老派去叫孟婆的红娘慌慌张张的跑来道：

“月老，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个钱袋。”

“什么？”

月老抢过信件打开看了上面的一行字跌坐在椅子上。

“月老，这里边好多银子呢，那位姑娘出手可真阔气。”

“若兰，你就这般恨我…”

“月老，您要去哪？”

月老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想要找到孟婆。

可那人早已没了踪迹，对月老来说就像是一场梦。梦醒时分，那人的影子也随风飘散。

三千年前—地府—奈何桥旁

孟婆找清幽雨兮用了五百年，她等清幽雨兮又花了五百年。

这五百年里，她不理红妆，日日夜夜提着灯笼守在奈何桥头，注视着上神界为了方便监视地府而筑的仙鹤桥，盼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上面下来。

天皇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第五百年的那个春分，一个娇小的白色身影从天上掉了下来。

孟婆赶忙扔下灯笼，向清幽雨兮飞去把她接住，奈何孟婆取了仙丹和心头血后身体不如往日，与清幽雨兮一同摔在了彼岸花丛上。

“公主？快快快，把这个喝下去。”

孟婆从锦囊里拿出一瓶用自己心头血和仙丹熬制的药汤喂给昏迷不醒的清幽雨兮。

“阿婆，”嘴里弥漫的血腥味将清幽雨兮唤醒，“这是什么？”

“公主，您别管，这是救您命的东西。”

“嗯，阿婆，我回来了。”

“嗯，您回来了就好。”

孟婆抱起清幽雨兮，她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系了一根红色的发带，清风拂过，发带随风起舞。

此时，一切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