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契

他遭人追杀奄奄一息晕倒于南方边关小城的无人小巷，被清晨外出取露水的她救了回去。修养数日，去了风雨兼程数日的狼狈，恢复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她本是孤儿，小城民风淳朴，邻里互助将她养大。她在城中租了个小阁楼开了个小小的茶铺，简单度日。明知他身份不明也不问什么，只和他聊小城景色，陌上人家。

他伤好的差不多，下床行走看她起早备茶忙里忙外，摇着折扇问过她“你就不好奇我是谁？”

“你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就不怕我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救都救了，还管那么多干嘛。”她理直气壮。

他立了半响，看着她露着雪白的小臂忙碌，不时伸手将鬓角落下的几缕长发挽至耳后，会心一笑，悠哉悠哉的出门闲逛。

傍晚归来时，铺子里没有客人，她正坐在阁楼窗前休息，对着漫天霞光挽着散落的长发。他在楼下抬头望去，恰好她看向执扇而立的他，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向他处。她脸上被霞光染红，有清越的渔歌远远传来，他忽觉岁月正好，一直困于心间的纷扰也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一步步走上阁楼，“你就不问我去哪了？”

“有什么关系，”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反正你会回来找我不是么？”

“好。”他笑“我保证，以后无论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如何？”

闻得这话，她脸颊更红了，不顾他满是笑意的目光，匆忙起身钻进了里屋。

第二天，他同她道别，却不是一个人离开。他来到这小镇不过数月，带走了小镇最美的她。

出了小镇便有人接应，他让随从带她回安全的京都，自己赶赴附近的桐城同大军汇合。

他本是军中军师，接到探子的密报得知敌国已定好战策有心来犯，于是只身前往那边界小城勘察地形准备迎敌之策。不成想路上遭人暗算受伤被她所救。他谋略无双，清醒过来便联系上了保护他的人不然她早就被他连累死了无数次了。如今他回到军中，把她带离小城而不是让大军入城后去接她则是因为他所定之策是牺牲那座小城，诱敌军深入，以图一举歼灭敌国大部分兵力。他计划好了一切，只待一切平定回京娶她。

城破之时，他并没有随大军去前线。计策已出将军自会照做。闲来无事，他心情大好，在之前大军驻扎的城中临水的客栈中绘一幅新画，打算回京后送给她。

傍晚，夕阳的余晖染红半面天空，有浑身血气的士兵来报，以他之计，敌军惨败，将军大胜。他早就预料到也就不是那么兴奋。挥手让小兵离开后不过半刻钟，他的护卫闯进他的房间跪地不起。“回京途中，姑娘听流民说起了战火便抢了随行人的马跑了回去，我等追赶数日没能寻到姑娘踪影，一时无法，只得来次相报，护人不利，请军师责罚。”

闻得此话，他色变，露出些许惊慌，“什么时候的事？”

护卫看他的表情忽觉不知如何回答，在他越发阴冷目光的逼视下艰难开口，“七日前，她一个人往回跑，我等搜寻数日，今日，有人目睹姑娘入了城。”

“咣。”他将桌上所有东西挥落，仿佛站立不稳双手支在桌上背对护卫恶狠狠的问“入城？哪个城？你不是要告诉我，她一个人跑回那个今天被破了的城赴死吧？”

“是。”一个字，断了他所有妄想。

他疯了一般冲出客栈，不顾后面人的呼唤，在如血的残阳中打马奔向今日血流成河的战场。

赶到时天色刚明，昔日平静祥和的小城血色遍布，断壁残垣，恍若人间地狱。他寻遍小城每一寸角落，翻遍每一具尸体都没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将军身边那似有神通的女子寻到白衣染血茫然无措的他，表情似是同情，“开始我便警告过你，这般藐视性命，纵得胜，你也一定会后悔。如今，就算你寻得她又如何？她会原谅亲自毁她家园的你么？”

“这没有她的家人。”

“可她在这长大。”

听着这样的话，他终是想起，那女子是被小城的人帮扶着养大的，她曾说过，那条小巷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而他，亲手毁了她所珍惜的一切。

“求你，告诉我她在哪。你一定知道她在哪对不对？”他盯着眼前的女子，表情恍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的稻草。

“她……”

“不，你不要说。”他摇着头打断了那女子，“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会找到她的。我说过，无论她在哪，我都会寻着她的，她一定在哪等着我呢，一定是这样的。”状若癫狂，边说边一步步蹒跚走远。

从此，军中再不曾见过那白衣翩然算无遗策的少年军师。只是世间多了个跌跌撞撞寻找着的男子。颠沛流离至霜雪华发，他用尽一生寻找，至死都不曾再见过那带在身边的画中所作的临窗理云鬓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