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灰（上）

她是流浪儿，大雨淋漓，又累又饿，缩在墙角，奄奄一息。

有人停在她面前，锦缎的鞋上有着华美云纹，她茫然抬头，向上望去，小小的男孩，撑着伞，微笑着轻声感叹：“好标志的一张脸。”

他向他伸出手：“要不要跟我走？不会再让你挨饿，但也不会再有这般自在。”

他在大雨中撑着伞，微微躬身，微笑拉住她伸出的、沾着灰泥的手的样子，她记了一辈子。

他是少年王爷，有自己的王府封地，她自被他捡回去便侍奉在他身边。

少时，他习笔墨，她立窗外侍候。他抬头，看着她：“你进来吧，我们一起学。”

她低头：“奴婢不敢。”

他轻笑，霁月清风：“你若连字都不识，丢得可是我的脸。”

她开始习字，四书五经，诗书经略，提笔成章。

大一些，王府寿宴，闹了刺客，一片混乱，千钧一发，她扑到他面前替他挡了刀。

伤好后，她在武场见到了数月未见的他，他正挽弓，瞄着对面的靶子，放手，破空声响起，正中靶心。

他微笑，唤她上前，让她一试。她不会，他颇有耐心，站在她身后，手把手的教她射出一箭。

未中靶心，但也未脱靶。她放下弓，不知所措，他笑，风轻云淡：“你看，这不是做得不错么？”

“身居此位，你挡得了一把刀，可挡得了所有袭向我的明枪暗箭？”

那之后，她开始习武，摸爬滚打，拉筋挫骨，护他周全。

他本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然幼时先帝去世，出于种种考虑，将帝位传给了他的叔父，先帝的亲弟弟。

然后在偏远的地方，给他封了封地，开府建庭，是为安稳王爷。

他在远离宫廷的地方，悄然长大。

芝兰玉树，丰神俊朗，却又深不可测。

她也是习武之后，才注意到府中那无处不在的影子般的护卫们的。

帝出游，到此处，他在府中接待，她随侍一旁。

她从未注意到自己日益夺目的美貌，照他指示，替帝王斟酒，起身，耳畔有碎发，随手挽至耳后，清浅一笑。

当夜，帝已安歇，她提灯送他去歇息。寝居前，他停住脚步，转身，极近的距离抬手抚上她的脸，微笑：“真快，把你捡回来时你才那么小，来到府里，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像个胆小的兔子，生怕再被赶出去。”

“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王爷之恩，奴不敢忘。”

他沉默，她忐忑。他的声音响起，没了笑意，夜风般森冷：“帝想娶你，你可愿意？”

她惊，猛然握紧了手中灯笼，又放开，低头，声音低若轻喃，于夜风中消散：“王爷可愿我嫁？”

她问的是我，非奴，小心翼翼，带着拼命隐藏的惶然卑微。

他却听到了，负手而立，望向那如墨夜色，声音不辨悲喜：“他是帝王。”

她抬头，看着他，许久，终是后退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无喜无悲：“奴婢懂了，尽听王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