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1）

这是一个叫雁回的小镇，坐落在荒凉的戈壁边缘，一年中有一半漫着风沙，另一半阳光灿烂。

原本常住的居民并不多，多是来来往往的商客在此歇脚，渐渐发展出“市”，贩卖各式各样的物件，不大，却称得上满目琳琅，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在此驻足。

彼岸从客栈出来，抬手挡了挡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走向长街尽头的集市。

叫卖声充斥耳畔，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彼岸信步闲逛，偶尔驻足看看街边商贩们贩卖的东西，面上挂着浅浅的笑。

她来这小镇已有一段日子，客栈中常有行者停留歇脚，各类故事自然也不少，虽无太大新意，但聊胜于无。

在玉器店里喝了杯茶，老板亲自接待，拿出的镇店的商品让她挑选，随后恭恭敬敬的将她送了出来。

想买的已经买到，反正无事，彼岸也就继续闲逛了下去。

饰品的摊子旁，彼岸刚拿起一支发簪，动作忽的一僵，手中的簪子直直落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摊主见她衣着考究估计也不是赔不起，刚要说上两句，一抬头却被她身上那刻爆出的气势吓住，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那一刻，彼岸身形僵硬，眼中闪过红光，周身泛起的森然凛冽的气息将她狠狠地同人群隔绝来，再不是刚刚那个散漫悠闲的行客。

与此同时，千里外荒无人烟的神器栖居之地，有红光乍起，那是她的三成灵力，数千年积攒，应当是会如她所料护住那个陪了她许久的人。

好在这一切只是一瞬，彼岸很快回过神来，闭上眼，强行压住有些失控的力量，手扶上身边的摊位稳住身形，将不稳的气息平静下来。

从袖中掏出银两放在案上，拿起刚刚挑选的一对红玉银丝耳坠，彼岸冲摊主安抚的笑了笑，转身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她走得很慢很稳，面上依旧带着浅笑，优雅而得体，那满街的喧哗却好似被远远的隔了出去，再入不得耳中。

离开集市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这大概是小镇一天中最舒服的时段了，落日余晖带暖，微风拂面不寒，长夜将临，波澜不惊。彼岸深吸了一口尚沾染着白日里灼热的空气，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到脑后，向着长街尽头的酒馆走去。

酒旗迎风，堂中人声熙攘，天南海北的行客在此歇脚，店主夫妇外出不在，有女孩挽着袖子坐在柜台后，嬉笑怒骂的指挥着小二接四方来客。

那是店主的女儿，姓卓名笑，年纪不大酿酒却是一流，身上染着边塞的风沙，豪爽旷达，肆意张扬，像是这炎炎烈日下开出的艳色桃花。

彼岸这几天常来这里喝酒，小二已经很熟，引着她到往临窗的位子坐了，吩咐后厨上菜。堂中有客见状跃跃欲试——她每次来都会请不同的人喝酒，只要过去坐到她对面给她讲个故事，真假不论。

卓笑从彼岸进门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此时见状啧了一声，跳下椅子拎了坛酒向着她的位子走了过去。

将手中的酒坛放在桌上，卓笑在彼岸对面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不去看周围人，扶着坛子对她道：“今天请我喝酒怎么样？”

“小老板娘愿意赏光，彼岸自然愿意。”

“你叫彼岸？好奇怪的名字。”她思索，“彼岸阁那个彼岸？”

彼岸笑，并不否认。

“管它的。”卓笑抬手将酒坛的泥封起下，醇馥幽郁的香气在起封的那刻毫不收敛的弥漫开来，是她亲手酿的酒，尘封多年，浓且烈，香气逼人。

“好酒！”彼岸不禁赞叹。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酿的。”她笑，眉梢眼角带着年少特有的意气。

“那我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彼岸将酒杯递了过去，卓笑将酒倒上递回，在彼岸接过的那刻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好么？”

闻言，彼岸手微微颤了一下，有酒溢出滴在桌上。她不动声色地将杯在自己面前放下，面上笑容未变，眼神却变得幽深，看着卓笑，未做回答。

应该是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关心别人，女孩在彼岸的注视下脸上泛起红色，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自在。好在彼岸并未沉默太久，低声道：“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哪里不好了么？”

“我不知道。”卓笑摇头，自己也有些迷惘：“虽然你看上去和前几天一样，但我就是觉得今天你心情很不好。”

“所以你主动过来陪我喝酒？”彼岸玩味的笑，眸中似有深意。

“你不开心，不要这么笑了。”卓笑皱眉，盯着彼岸说。

彼岸失笑，转瞬又恢复正常，手指轻轻点着酒杯：“没有，我很高兴。如果没猜错的话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卓笑没再说什么，眼睛却替她说出了要说的话：假的。

彼岸不置可否，卓笑也没再继续纠结她开不开心的问题，端起杯子同她喝酒。

酒烈，入口便如刀，火辣辣的一线，烧入肺腑，暖洋洋的随着血液流便全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