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生为茯苓漂泊孤命

师父曾说过，草原上的鹰，总是比太子爷养的海东青苍劲威风的多。

此刻，我正抱着画板静静坐在围场之外的湖边，徐徐清风拂面，多有发丝凌乱。手指片刻不停的在纸上来回摩擦，日暮交接时分，湖边饮水的鸟，被朦胧的斜阳渐渐掩盖。

光阴暗淡，残阳如血。

我想，现在那围场盛宴，应是正挤满了蒙古各路贵胄王爵，说着皇上威武圣明的话，饮着自家醇香的奶酒。阳奉阴违，心里指不定多恨这个一代明君呢。

好个圣明，自诩天朝，却将他们的族人赶到这个土地贫瘠的地方。

不过，这大概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

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安分守己画出此次围猎，皇上是多么的雄姿英发，不减当年，皇子们是多么的意气风发，英勇无畏。

想着，我不禁扯动嘴角苦笑，暮鸟仿佛被我嘴角的笑意惊扰，振翅远飞。

不枉十三阿哥老是说，画如其人，你这画都半真半假，只怕是作画之人，也是个虚伪之徒。

是的，虚伪。我自嘲不过，任凭别人纷说，这画，这人，着实虚伪。

落日余晖，渐行渐灭。我手中的画笔一刻不停在画板摩擦，头发，眉，眼睛，衣角，图腾，靴子。

这个人在我手中，无论他在做什么，都永远比他身旁之人夺目，使金玉无光。

就像十三阿哥常常调侃，呦，茯苓画的这不是十四弟吧，我看倒像京城名伶，苏绫桂晚。

桂晚与苏绫二人是北京城里的名角儿，个个生的男生女相，花腔婉转，惊若天人。饶是我这种久居深宫内院的人也时常听说二人的名字，传闻京城里还有二人的追随者和仰慕者，日日在大街上掐架。

我有些心虚的低头仔细看着笔下的男子。

真的，很完美么？

突然，湖边响起声音，惊飞了饮水的鸟儿四处逃散。我连忙收起了纸笔，匆匆躲进旁边的茂盛草丛中。

由远到近的脚步声传来，我难免有些心慌，久居深宫，直觉敏锐，纵是深夜脚步，也让人惶恐不安。

我小心翼翼的蹲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四哥，此次八哥留在朝中与阿灵阿怕是要削减内务府实权，你为什么还把海富留下？不是正中下怀吗？

——阿灵阿以次充好的事情胤禩怕是还被蒙在鼓里，否则以他的秉性，断断不会容忍自己手下的人做出这种事情。

——你的意思是……

——要想除掉阿灵阿，海富不失为一枚好棋子。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直接拿证据朝圣？

——你觉得，勾心斗角的戏，皇阿玛可会厌倦？

——……是我愚笨了。

——……有人。

闻言，我躲在草丛中心头一颤。这个四爷在朝堂中行云流水玩弄权术，若是发现我偷听他们谈话，怕是日后的日子，苦不堪言。

——出来。

我心下忐忑，糟了，这次死是死定了，怕就怕死的难堪。

我硬着头皮慢慢的起身，缓步走到他们身边。

“参见四爷，十三爷。”

我未敢抬头，却听十三阿哥冷笑一声，“这不是茯苓画师么？深更半夜在外游荡，可是有什么好事惦记着？”

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们二人，生怕一个眼神不称意我便曝尸荒野。不行不行，我还没有画出惊天地泣鬼神的画来青史垂命，就这样死了，岂不是白来人间走一趟，太亏了！

四阿哥没有喜怒哀乐，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我，声线低沉，道，“夜深了，别四处乱走，这不比北京城，人少狼多。”

说完，转身离去。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神经错乱，深宫有一句话，青山容不下二虎，宫宴容不下祥苓。

就连皇上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将我跟十三阿哥分开，生怕我们二人的烽火战乱殃及无辜。

而这一次，他们二人居然放了我……

我忽然有些动容，师父说，有的时候，不杀，便是恩。

望着四爷远去，十三阿哥别有深意的碰了一下我的肩，笑着说，“更深露重，小心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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