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腊月十三。
大雪纷飞，如鹅毛般覆盖了整个长安，街道上已能闻到年的气息。
“掌柜的，最名贵的剑给我拿个十几把。”
一柄虎头宝剑“啪”的一 声拍在了柜台上，罗芙支起下巴看向来人。
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束着一块玉牌，甚是眼熟的样子。
长相嘛，还不错。
不过，真正吸引罗芙注意的，是他身后的那位男子。
黑色的披风裹住了身形，帽兜遮住了上半张脸，但全身上下那仅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也能告诉罗芙，此人定是个美男子。
“大侠说笑了，世间称得上名贵的剑，确实多如牛毛，但奴家这店可没有那么大的手笔，动辄便是十几把。”
罗芙微微一笑，起身去内间取出一个檀木剑盒。
“不过，小店正巧有一剑，名越虹，相传乃越王勾践赠与爱妾之剑。”
“爱妾？女人家用的剑？掌柜的是何意思？”
男子立时瞪大了眼睛，面色微怒的看着她。
“大侠可真是误会了，越虹虽是勾践赐予爱妾之剑，却也是勾践的随身佩剑，因此乃是男人所用之剑。”
罗芙说罢，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
男子好奇的凑过去看了一眼， 却见里面躺着一柄剑刃带着豁口的破剑，顿时火冒三丈。
“掌柜的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于我等，岂非是嫌命太长了……”
“就要这把了，掌柜的开个价吧。”
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金云的怒火，罗芙侧头，看到正是那位穿着披风的男子。
想不到连声音都这般好听。
她笑眯眯的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三千两，公子意下如何？”
“三千两！”
金云大叫一声，看着眼前这个貌美无比的店掌柜，没想到竟是个如此黑心的。
“成交，阿云，给她钱。”
男子再次开口，不带一丝犹豫的带走了那把破剑。
罗芙自己也愣住了，她本以为这人多少会砍价的，却不曾料到……
“她值得这个价。”
门外的冷风挟着雪花刮了进来，男子宽大的帽兜里飘出几缕墨发，纠缠着和他白皙的肤色形成了对比，薄唇轻启，自风中说出这句话。
“等一等。”
罗芙看着二人往外走的身影，忍不住叫住了他们。
思索了片刻，她抬腕将脸旁碎发撩至耳后，眉眼带笑的说道，“二位大侠，外面风雪交加的，小店还有几间空余的厢房，便当是大侠买剑给行的方便吧。”
“如此，便多谢掌柜了。”
那男子并未犹豫，转过身摘下了帽兜，冲罗芙道了一声谢，似乎早在等她这句话了。
……
楚梁交战，边疆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流民一半涌入楚国长安，一半涌入梁国卞郡。
翌日清晨。
罗芙正趴在柜台上逗着不知哪里来的野猫时，阿沁便是这时来的。
“你今日倒是得闲，不算你那些账本了？”
阿沁闻言撇撇嘴。
“算什么算，算不清了。”
呵，敢情找了个江南首富就是有底气的。
罗芙自愧不如。
“我今日是来给你提个醒的，前日里，南俊去见了世子，听说梁国已经打到邺城了，估计凉城也守不住了，凉城守不住的话……”
下一个就是长安了，她在心底默默接了一句。
旁边的阿沁却忽然消了声音。
罗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是昨日来买剑的那二人，此刻换了常服正往楼下来。
“二位可是要离开了？”
罗芙问道，目光落在了他腰间那一枚飞燕玉佩上。
昨日，自己果然没有看错。
“恐怕还要叨扰掌柜的两日了。”
身穿黑衣的男子开口，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一旁的阿沁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
剑眉星目，眉宇间一片刚冷坚毅，活脱脱的美男子。
“无妨无妨。”
罗芙笑着，眼神却是飘忽着看向外间依旧未停的大雪。
是夜。
罗芙打了个哈欠的功夫，一只绿尾鸽“倏”的落在了琉璃盏上，温顺的梳理着羽翼。
她走过去取下绿尾鸽趾间绑着的纸条展开来看。
玉燕有变。
葱指夹着那根布条扔在了火盆里，罗芙有些兴致缺缺的起身准备关门打烊。
刚走至门口，一道身影忽然扑了过来，她下意识摸向了袖口。
下一秒，那身影便倒在了自己怀里，鼻尖钻入一股冷香，触手处是温热的黏腻感，罗芙知道那是血。
她看一眼怀里的男子，长叹一声把人拖进了厢房。
大雪下了三日方停。
田柾国醒来时，窗外的廊檐下传来化雪的滴声，滴滴答答落在青花石板上。
阿沁往手心哈了口气，闪身进了内室，看到床榻上的人正意味不明的看向自己。
“你醒了？”
那人盯着她看。
“她呢？”
“你是说罗芙吗？她离开长安了。”
“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阿沁看着窗外的一两只飞鸟在雪地里觅食，不知为何竟觉有些凄凉。
长安城外。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身穿蓝衣的男子翻身下马，走到了马车前。
“若是可以， 便杀了他吧。阿沁姑娘那件事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娘家人从商，素来看不惯锦绣绸庄压他们一头，前段日子见锦绣绸庄不如从前了，便起了坏心思，待过了此事， 我会把他们连根拔除。”
“你无需挂忧，阿沁姑娘有金南俊在，那人和皇家沾边，若是一心一意对她好，自能护她周全。“
“此去梁地，危险重重，一路保重。”
马车内的罗芙闻言，忍不住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头一次听闵玧其说如此多的话语，竟是两人分别的这一日。
她刚欲开口道别时，青绸帘外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
“若是还有日后……我定亲自去接你。”
罗芙听毕垂下眼睑，朱唇轻启，两个字轻飘飘的落在了马夫的耳朵里。
“走吧。”
青灰色的马车悠悠晃晃的消失在官道上，一路西行，前往距凉城不过二百里的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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