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第四

“很委屈吗？”男人的声音粗糙里带着温和，疏离里又带着莫名的熟悉和关切。小昊知道他是常进。

委屈吗？这些年来，他心底一直偷偷等着有一个大人，那个大人能蹲下身来，摸摸他的头发，问他，“委屈吗”？只是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他早就放弃了，也没等到这么个人。

“将军，”春天的风还冷的刺骨，这风吹起孩子额前好几天没打理过的乱发，他拿浅色的眸子看向常进，第一次对他笑了，“将军今后好生照顾我妹妹，小昊便没什么委屈。”

常进的手掌温暖厚重，就这样搭在他的肩上，让他觉得莫名的舒服、安心。本来这两年他恨透了常进这个人，现在却是唯一一次，一点也不讨厌他的接近。细细想来，原本常进也不过是没有帮他罢了，和所有其他人一样而已，并没什么值得他恨的。

“不委屈——那就是舍不得宣灵吧。舍不得妹妹就这样跟我走，离开你，但是又舍不得她继续留在这里吃苦。”常进对上他的笑，却只觉得无端苦楚，道“或者说，不只是舍不得，还有，无能为力。因为不管你怎样想，也根本就由不得你。”

“没想到，常大将军居然还有喜欢猜人心思的恶趣味。”小昊被人狠狠戳了痛处，兀自给常进翻了个大白眼，却并没觉得气愤。这些年，除了宣灵，还很少有人看的穿他的心思。

“臭小子！果然是没有礼数！”常进看惯了小昊在他面前装腔作势的小大人样子，如今一看，却觉得可爱的很——说什么魔鬼恶煞，地狱无常，果然，还是个小孩子，不是吗？

“常大将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孩子人小又瘦削，却不甘心示弱，大声叫嚣。

“不要再叫常大将军了，叫声义父吧。”

小昊瞪大了眼，紧紧抿住的嘴唇吐不出一个字来。义父？他不知道什么是父亲。他只是突然想到了原来流落街头时，那个为他缝补过衣服，为他找吃食的，后来又一场暴打赶走了他的老乞丐；只是突然想到了，梦里常常出现的高大男人，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小昊，这仗打赢了，你们苦苦奋战两年之久，功不可没，义父嘉奖你。和宣灵一起，跟我走吧。”

常进把手放在小昊头上，只看见这个孩子的影子和常兰的身影重叠起来。他浅浅的笑，孩子气的顶嘴斗气，都和兰儿那样相似。他披着铠甲杀进自己的大帐，也像当年的兰儿一样的英勇不可欺。

——就让他，代替兰儿活下去吧。就让他，像兰儿一样活下去吧。常进想。

此时的小昊全然不知道自己和常兰之间的某种渊源，只觉得心口撕裂的痛，憋了那么多年的眼泪，终于伴着一场放肆的嚎啕，如雨挥下！他大着胆子，像宣灵之前那样，抱住了常进，把脸颊深深的埋进他怀里。

“义——父——”

再长再久的战争，也总该有终结的一天；就像他们再长再痛苦的日子，也总该有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