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演出就快开始了，我和其他人一起在后台做着最后的准备。照了照镜子，忽然发现眉毛好像画的有点淡，我又描了几笔，这才满意。马老板已经来催了，晓娜还在那说得起劲儿。
“曼卿姐，你知道吗？据说今天有个公子哥儿把百夜门包场了，说是要庆祝生辰。你说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手这么阔绰？”
“这大上海最不缺的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你一会儿上台不就知道了。”
我刚帮她系完旗袍的盘扣，马老板又来催促我们抓紧上台。
顾不得其他，我拉着她跟着其他舞女一起到舞台旁边等候。音乐响起，我们一起按照之前排练的那样走上舞台翩翩起舞。
歌声悦耳，舞姿曼妙
周围穿着洋装，油头粉面的富家子弟一时都入了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穿着开叉旗袍，随着舞姿不停摇曳的双腿。
我早已经习惯着这种令人作呕的眼神，往台下四处打量。正中位置坐了一个面生的男子，身着白色洋装，翘起二郎腿，拿着酒杯跟旁边簇拥的舞女们调风弄月。不知跟她们说了些什么，惹得她们娇羞地红着脸笑骂他不正经。
男子忽然抬起头撞上我四处打量的目光，说不出对视几秒那种奇怪的感觉，我不自觉的随着动作别过头，收起心思继续跳舞。
一曲舞毕，台下掌声雷动，我们优雅地鞠躬谢幕退场。回到后台刚坐下，马老板就匆忙过来，面露焦急。
“莉莉忽然胃疼没办法陪客人了，你们谁替她一下？”这种场合喝酒必定是酩酊大醉，不时还会被那些男人占些便宜。自然是没有人愿意。
马老板朝我寻来求助的眼神，他知道，我一向是个好说话的人。莉莉待我不错，我自知已经躲不过去，主动开口:“我去吧”
马老板带着我走到台下正中围着一群人的位置，向众人介绍:
“这姑娘叫苏曼卿，莉莉不舒服，让她陪陪顾公子。”
这不是刚才那个台下看我的男子？
我楞了许久，在马老板小声提醒下握住了面前的手，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很是绅士。
“你好，顾之年”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眉宇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顾之年这三个字像是一把匕首猛地扎进了我的身体，刺得我心痛。
经年流转，一切从这场相遇开始慢慢改变。
贰
那天我陪着顾之年喝了许多酒，其他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只有我和他还保留着几分清醒。他把我拥在怀里，跟我说着在英国留学遇到的那些好玩的事情。我被他逗得“咯咯”笑着。后来，顾之年说那天的我妩媚到让他想马上把我藏起来，归他一人所有。
随后的几天，顾之年每晚都会来百夜门看我跳舞，跟我喝酒聊天，惹得身边那些姐妹眼红得不行，说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傍上了上海大军阀顾凯的独子，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只笑了笑，没有理那些酸言酸语。
那晚跟往常一样，他在台下看着我跳舞，退场后在后台等我，递给我一套精心裁剪的藏青色牡丹刺绣旗袍，说是带我参加一个宴会。从更衣间出来那刻，众人眼里满是艳羡。
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笑着在我耳边低语:
“你为什么这么好看？美到我都没心思去参加宴会了。”我抬手打了他一下，娇嗔着骂他净说些浑话。
宴会上很是无聊，席间顾之年跟其他人聊着最近发生的大事，透露出他父亲有让他接手军队的打算。我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自己吃着东西，见他盘子里没有了食物，我给他夹了块糖醋鲫鱼，放进碗里。
周围的人见我如此体贴，都说顾之年找了真正可心的人，他朝我笑着，眼底尽是温柔。
我们都喝了点酒，有些微醉，回去的时候我有了困意，眯着眼在车里睡着了。到我家的时候，他没有叫醒我，直接将我从车里双手打横抱起，把我送到房间。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喝醉，他为我泡茶解酒，我“适时”地清醒了。
“顾公子待我这么好，是图什么呢？”
他没回话，只继续摆弄着那套青花瓷的茶具。我毫无征兆的吻上了他的唇，他显然没有做好准备，怔住了片刻慢慢与我唇齿交融。
房间里的气氛多了几分暧昧，那晚的我没有没有别的心思，只想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此刻的我至少完全属于他。
叁
经历了那晚，我们的感情似乎有了很大变化。他为了我抛弃了那些莺莺燕燕，能挽着他手臂的自此只有我一人。
他父亲遇刺的那天是我的生辰，他特意包下了百夜门为我庆祝，一整天都陪在我身边。小厮过来告诉他顾凯遇刺的消息，他惊慌失措地起身，对我道了声“对不起，曼卿”，匆忙随着小厮离去。
我没有任何怨言，在他离开后继续端着酒杯喝酒，其他人满脸尴尬，留也不是、去也不是。我没在意那些目光，只转着酒杯看着红色的液体。不知怎么，眼泪扑簌扑簌地掉进杯子里。或许这次，我跟顾之年真的结束了。
第二天，顾凯遇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上海，人门都说是他平时行事太过嚣张跋扈有仇家找上了门。他很幸运，行刺他的人躲过了层层阻碍，没有射中他的心脏，射在了后背正中。刺客因为没能及时逃掉，被官兵抓住。经过了三个多小时的抢救，顾凯算是保住了性命，却再也无法站立，需要终身卧床。
顾之年带着官兵到我家的时候，我正准备准备吃完最后一片桂花糕，他会来，是我早就料到的。这次的他像是变了一个人，对我满脸疏离
“给我带走”，这一句话让上一秒还在享受荣华，风光无限的我转眼间就成了一个遭人唾弃，地位卑贱的阶下囚。
刑讯室里各种骇人的刑具和阴森恐怖的叫声。
我已经受了两次刑，浑身是血，披头散发。
他又一次绅士地伸出手，替我把两边的碎发掖在耳后。然后笑着揪住我的头发，狠狠地把我的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歇斯底里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勾结别人谋害我父亲？”
额角又流了不少血，我没在意。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丑陋而又卑微，在他面前跟个傻子一样。
我用手理顺头发，平静地看着他。
“因为什么？因为这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愣了几秒就别过头，不再直视我。
我在心里冷笑:“父亲，你看，顾家人都是这样，冷酷无情、虚伪至极。”
“你去问问你的父亲，在他把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苏辰宇将军全家灭门时，有没有考虑过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你问问他对那些期盼着变法图强的仁人志士痛下杀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自己也会有性命不保的那一天。”
肆
听完这些话，他悄无声息地走了
再次看到他已经是一个月后，他穿着军装，英武非凡。褪去了少年的任性洒脱，多了几分历经沉浮的成熟稳重。
我早就听外面的狱卒说了这一个月他所经历的事。父亲遇刺，以前老部下总是不服他这么个整天风流潇洒的纨绔子弟的管束。再加上刚刚接手军队，难免陌生。没几天那些人就拿着枪包围了他的府邸，要求他退位让贤。让他真正寒心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傅成林成了这次行动的带头人。
危急之际，他父亲的好友带领军队前来帮助。
枪声，叫喊声……那天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人死去，只看到血流满了整个院子，成堆的尸体随处可见，散发出一股恶臭。终于，他赢了。傅成林被押解到他面前，旁边的随从递过来一把枪。他闭着眼睛挣扎了许久，一声枪响，那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友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脚下。这以后，再没有人敢背叛他，兜兜转转，他终究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
“满手血腥的感觉不好受吧，你知道吗？你父亲跟你一样。原本他是因为我父亲的提拔才有了当时的荣华富贵，谁知他还是不知足，将我苏家灭门，踏着二十三条人命有了今天的地位，你们可真是父子。”
他什么也没说，只听着我不停地骂他。等我骂够了，他让士兵把我带出了牢房，送我到了一处满是桂花的院子，让一个叫阿香的姑娘照顾我。
我自知逃不过他的掌控，只得住下。每日坐在桂花树下，品着他送来的乌龙茶。
他会在闲时过来看我，替我抚掉落在身上的桂花，为我盖好衣服，再无其他。
那日，他难得跟我说话
“苏曼卿，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仇恨，你还会不会爱上我？”
我把刚拿出来的糖炒栗子放回牛皮纸袋里，
“爱这个字用在我们身上太过奢华。”
他冷着脸的走了，阿香忙不迭的劝我
“苏小姐，我觉得顾少爷他很好的。”
我又拿出那颗栗子剥好后放进嘴里，
香甜软糯
吃完才发现自己眼角的泪
“是啊，他当然好，他会为了我放弃那么多女人，他会在我难过的时候为我跑遍整条街买来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可是我们的爱情隔着太多太多，终究再无可能。”
伍
买菜回来的阿香说最近不太平，顾之年重掌政权没多久他父亲的死对头霍肖就带着军队打下了江城周围的好几座县城，明摆着是要跟顾之年抢江城这块肥肉。我没说什么，可那根缝补衣服的针还是因为恍神扎了手。
已经过了二个月，顾之年都没有再来看我。
一开始，我很开心，觉得这段孽缘终于可以宣告结束。不知为何再坐在桂花树下还是会不争气的想起他。
他出身富贵，一向没受过什么苦，不知道这么久没有来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盼着盼着，他真的来了。
一脸颓废地走进来，瘫在椅子上。
“你可以如愿了，我马上就败了。”
这一刻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明明自己大仇就要得报，应该开心，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那么痛？
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你以前那么骄傲，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败也不能败的那么窝囊知不知道？”
他猛地将我拽进怀里，一改进门时的颓废，眉目间又出现了那抹肆意潇洒。
“放心，我会赢得，为了让你继续折磨我”
我抱着他哭的眼睛都肿了
仇恨，算计……，什么都抵不过我爱他。
阿香进来的时候我们正拥吻在一起，她害羞的转头笑着跑了出去。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他怀里挣扎写想要起身。
“已经晚了”他伸手熄了灯，把我抱到床上……。
两情缱绻间，我放下了仇恨，选择了爱情。
又过了许久，霍肖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我喜极而泣。其实，还有一个好消息，
他要当爸爸了。
他来接我的那天，天气晴朗
我坐在车上看到他小心翼翼的摸着我肚子傻笑的样子，幸福的笑着。
原创：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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