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长春殿内，烛焰轻轻摇曳，不速之客悄然造访。
脖颈一凉，睁开眼，便瞧见红衣的少女持着剑，一脚踏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顿时，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你就是那个天下第一公子长孙扶摇？”
嗯，我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称号，不过，那是神马，能吃么？_(:з」∠)_
扫了一眼少女的装束，还有出格的行为，她的身份已了然于胸。毕竟，在这个深宫里，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也只有她了。
拨开颈上架着的长剑，直起身子，不紧不慢道：“婧公主深夜突然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红衣少女愣了愣，随即笑道：“不错，这么快就认出本公主身份，不过，这还远远不够！起来，你跟本公主比试一场，看看你究竟是否有资格教本公主！”
言罢，抖了抖手中的长剑，挑眉看着我。
所以，公主大人你半夜三更不睡觉跑来拿剑指着我就为了这事？！
你造不造我是来教你琴棋书画的不是来教你舞刀弄剑的啊摔！
内心在咆哮，外表依旧淡定微笑，毕竟这么多年来，我的“表里不一”神技可不是白练的。
“恕不奉陪！”
扯过被子蒙过头，不鸟你！
公主大人瞪圆了杏眼，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敢拒绝？！不对，你给本公主起来，不许睡！”
说着，伸手去扯被褥，却奈何扯了半天依旧一动不动。
“呼……你给本公主等着！”
少女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愤愤道。
“砰！”声音隔着被褥依旧很响，探出头，公主已不在殿内，只余了扇被剑砍成两截的殿门，在夜风中摇摇欲坠。
大拇指无意识地搓了搓下巴，我在想，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是不是该找人把门窗都换成铁的？
次日，御花园中。
杯盖轻轻刮了刮茶面上的茶沫，抬眸斜睨一眼对面依旧瞪视的某人。
“啪！”公主大人终于忍不住了，手重重拍在石桌上，怒道：“都已经半个时辰，父皇让你教本公主抚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看了眼她微微颤抖的手，拍得那么重，很疼吧？
“你既无心学琴，那我教了又有何用？”
抿了口君山银针，不紧不慢道。
闻言，她沉默半晌才道：“我学……不想让父皇失望。”
我有这些惊讶，想不到她还有这份孝心。
点头朝一旁的宫娥示意取琴来，却听她道：“喂，既然本公主知道了你的名字，作为礼尚往来，本公主也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公主，其实我知道的……”抚额，话题是怎么脱线到这个来的？
“那不一样，你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的，我要亲口告诉你，我叫长安，卫长安！”
水榭凉亭，少女红衣似火，一双琉璃明眸，顾盼生辉，片片飞花落在青丝之上，美得如同一幅画卷。
那大概，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美好的画面。
不知不觉，我已在皇宫待了两月，这两月里，我已学会随时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比如，用膳时从菜里挑出蟑螂，没关系，换一道就可以了；散步时，从天而降一瓢冷水，没关系，换下衣服就可以了；如厕时，突然发现没了手纸……
卧槽公主大人你放过我吧，我一教书先生不容易啊！
长春殿。
拨了拨琴弦，试试音色，转头却看见卫长安一直盯着我，见我发现，她垂头，红了脸。
我觉得很惊悚，这厮居然也会脸红？
“公主，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她看着我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喂，扶摇，你……你知不知道明日是七夕？”
搞什么鬼？皱皱眉，道：“知道，做什么？”
“七夕晚上燕都有焰火，我想去看！”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那就去啊！”
…………
她扭捏了会，似是下定决心般，“七夕是和喜欢的人一起过的，我……我想和你一起过！”
“噗！”我险些被刚喝下的茶水给呛死。
我这算是，被告白了？
起身走到她近前，掌心贴上她的额头，我肃容道：“公主，你是不是病了？都说胡话了！”
卫长安拍开我的手，认真道：“我没病，长孙扶摇，我喜欢上你了！”
“公主，别拿脑残不当病啊，赶紧去找御医看脑子吧！”
“…………”
她看着我，眼眶微红，跺跺脚跑了出去。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我在想，话是不是说太重了？
次日，她再次出现在了长春殿，证明我昨日那些猜想都是多虑了。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我也乐得装胡涂，整了整衣冠，正准备出去，却被她拉住。
“去哪儿？”
“出宫。”
“带我一起！”
“……我可以拒绝么？”
“可以……”她龇牙，“我觉得你近日的晚膳都太清淡了，加加菜怎样？”
“我带你去，不过，你得换身衣服！”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我先忍了
喧嚣繁华的主街上，一身男装的卫长安纤纤玉手指着我，不可置信道：“你带我来花楼？！”
我摇摇手中的玉骨折扇，表示不屑，“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
说完，不待她反应，径直走进了花楼。
红帘青帷，丝竹笙歌袅袅，衣香鬓影，美人妖娆，一片纸醉金迷之色。
玉骨折扇一横，挡住缠上来的花娘，不让她们靠近。
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味道扑鼻而来，令我有些不适，却突然觉得还是卫长安身上的淡淡兰香好闻。
这的老鸨儿识眼色，见我不喜，便让那些花娘散了，招呼我上二楼雅座。
回头看了眼被花娘缠得脱不了身的卫长安，顿觉心情大好，施施然上了二楼，完全无视身后某人的呼救。
楼下台上的伶人水袖翻飞，眼波流转，万种风情。我却瞧得甚是无趣，拈了块糕点还未入口，便被一声拍桌的巨响震掉了。
“啪！”拍掉她伸向酒壶的手。
卫长安瞪眼，“你干嘛？！”
“花楼的酒水都掺了催、情药，你也敢喝。”
自知理亏，她不再言语，陪着我一起坐着。
一会儿，卫长安不耐烦了，嚷着焰火开始了，要去看，左右也是无趣，我便随了她。
华灯初上，月影朦胧。
喧哗热闹的街市上，卫长安突然拽拽我衣袖，道：“喂，我说，你不打算把这些捡起来么？”
说完，指了指我脚边的一堆香绢手帕。
不屑地睨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姑娘们知道我今日穿了双新鞋，怕弄脏了鞋底，特意送来给我擦的！”说着，脚还用力蹍了蹍那堆香绢手帕。
“…………”
真无情呐。
卫长安同情地看了眼那帮心都要碎了的女子。
随着一声巨响，一枚焰火炸开，点亮了夜空，层层叠叠，与明月交相辉映。
身旁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转头，却见卫长安认真的看着我，记忆里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眸，第一次浮现了悲伤。
“扶摇，谢谢你，自从母后去世，我看焰火时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奈何憋了半天也只蹦出一句：“以后还可以看的……”
她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没有以后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看燕都的焰火，十日后，我即将嫁给邻国的太子和亲。”
“我知道的，父皇一直都对我很好，所以，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从小到大，我做过无数任性的事，但扶摇，喜欢上你，是我做过最任性的事，你看你啊，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嘴巴却那么坏，不迁就我，不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上你了……”
说完，她已泪流满面，我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样去安慰。
那晚，我不知我是怎样回宫的，只记得宫门前，卫长安突然拉过我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在我掌心，不待我反应过来，她已转身跑远。
凤凰形状的血玉，玉质剔透，正面刻着“长安”二字，握了握，还带着余温。
她出嫁的那一天，我没有去送行，只是站在高楼上，看着她的鸾车在永巷里越行越远，直至出了宫门。
天空有冰凉雨丝飘落，落在脸上，凉至心底，握紧手心中卫长安送的玉佩，轻叹一声，拂袖离去。
时光荏苒，十年转眼而过。
这时，卫长安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皇帝为她空设后宫，弃了三千佳丽，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我，依旧是那人世漂泊的浮萍人。
对此，我只轻叹，卫长安，能够让你一世长安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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