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依恋

空辰梦见了之前身在忘川的时光，月初同样也梦到了年少时代，跟久黎在一起的时光。

那时的月初是少女初长成，身材还没有成年人的丰满，面部轮廓也还很青涩。远没有现在的落落大方，进退有度。

尚且年幼的时候觉得她萌萌哒！很可爱，也羡慕花神能有一个如此可爱的女儿。可年少时期的月初因为没有长开，小脸有些胖，像个小粉团儿。再比较她的母亲婧瑶花神那倾城之姿，很多人都就变了口风，说月初不是婧瑶花神亲生的，毕竟月初和她母亲实在是差了太多。

那一年正下着小雨，娇嫩的桃花花瓣呗雨水打落地面，妆点着单调的土地。

月初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个人出来玩耍。只因她是花神之女，寻常人家不敢轻易攀附。未曾启蒙时的玩伴，譬如阿五。长大之后渐渐有了尊卑观念，明白自己和月初不是一路人，于是也就疏远了。

月初奔跑在野地里，因为之前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有些湿滑，每踩一步都是一脚泥。许是因为跑的太快，没有注意脚下的缘故，月初不小心踩空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洁白的裙子被泥巴弄脏了，肉肉的小手上也沾了许多泥。月初用手擦嘴，手上的泥巴也沾到了嘴上，活生生的把自己弄成了一只小花猫。

月初从水洼里照到了自己狼狈的模样，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

突然，左手旁的草丛动了，原本就抽抽搭搭的月初又受到了惊吓，双手抱头，两腿弯曲并拢，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只见从草丛里走出来一只有这四条尾巴的白狐。

尖尖的鼻子嘴巴，长长的耳朵，一双狭长的眼睛正注视着眼前吓得不轻的女孩。

白狐变回人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身高比同龄人要高一点，应该和他四尾白狐的真身有关系。

男子一身白衣，一头长发迎风飘逸。他的手指比较粗糙，和他清秀的长相非常不符。一双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深邃明亮。

纯黑的眼珠并不常见，可一旦出现，那就一定非常好看。

可是，这个男孩真的太瘦了，再加上他比较高的原因，瘦弱的感觉更加明显。似乎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男孩见月初哭的快断气了，为避免让别人以为是自己欺负了她，男孩十分温柔的安抚月初。

声线低沉，充满磁性，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月初被男孩吸引，抬起了头，沉沦在他那一双美丽的黑色眼珠中无法自拔。

哪怕现在的月初对美丑的观念还不是十分成熟，但是这个男孩不一样，月初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很好看，再加上他谦逊儒雅的气质，为他的颜值加分不少。

“你为什么哭？”男孩疑问道

“我不小心摔倒了，弄了一身泥，刚才还被草丛中的怪东西吓到了！”

男孩苦笑，她口中的“怪东西”可不就是他么！

“小妹妹，你口中说的‘怪东西’就是我！”男孩实话实说道。

月初闻言一下子抬起了头，只听男孩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很怪吗？”

平心而论，面前的这个男孩真的很好，温文尔雅，谦逊有礼，还很诚实，月初一下子红了脸“没……没……，你，很好！一点都不怪！”

月初从不夸人，但凡夸了，那便是绝对的真话。同理，但凡她说不喜欢谁，那不管过多就都不会有好感。

“我叫久黎！你叫什么？”久黎问道

月初表现出了难得的羞涩，支支吾吾道“我叫……月初，月亮的月，初心的初。”

久黎的瞳孔瞬间放大，“月初”的名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可是少花神，就依着这身份，久黎拱手道“原来是少花神，冒犯冒犯！”

月初刚刚还闪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无光，她原本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可没想到还是一如往常，一听到她的名字皆谈虎色变。

小脑袋耷拉下来，嘴里吐着泡泡，嘟囔说“如果你是和那些人一样，顾忌着我的身份那就大可不必，我已经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了，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狐狸的听觉很灵敏，听见了月初说的话，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心里觉得这个花神之女竟也和他一样，饱受孤独。也因为月初而意识到，原来，孤独与富贵贫贱无关。

他咳嗽了两声，挺直了身板，长吸一口气道“不知少花神介不介意我做你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呢？”

月初若是有一对兔子耳朵，此刻必定已经竖了起来。她十分渴望朋友，自觉不用太多，只要有一个就好。能与他交心，不论悲伤喜悦都能对其倾诉。

可是过去了许久，自己殷切期待的朋友没有出现，渐渐的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谁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久黎出现在她面前，月初又如何能不接受。当下便答应下来。

此后的许多年间的朝夕相处，月初渐渐了解了久黎这个人。

自小就是孤儿，连父母双亲是谁都不知道。“久黎”这个名字也很简单，因为他从记事开始就生活在黎山，所以取了“长久生活在黎山”之意，并没有什么过高的含义。

月初是花神之女，哪怕花神对她的爱不足，但也绝对是衣食无忧，她永远想象不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

冷了就蜷缩成一团取暖，饿了就啃食青草。然而狐狸不是什么食草动物，仅仅是青草是满足不了久黎的。待到他稍微长大一些，学习了一些捕食猎物的能力，可以捉些鱼来进食，然而黎山上并不只是生活了久黎一只狐狸，还有很多其他的豺狼虎豹，免不了被一群饿狼猛虎之类的高大猛兽围攻的局面。因为那时的久黎是有些修为的，哪怕狐狸并不对饿狼猛虎的胃口，但为了修炼，直接捕食有修为的动物会是最直接最简单的做法。

因此，久黎时常被抓咬的满身是伤。

月初每次听久黎说起以前的事总会泪流满面。

有那么一次，久黎偶然问起月初小时候认为最开心的事是什么？月初说是她的母亲来陪她的时候。

来而不往非礼也，月初也同样反问回去。

久黎说，那时他认为最开心的事是在猛兽围攻下活下来，若是能有幸抢到一块肉充饥，那便是喜上加喜。久黎不是没想过离开黎山，只是那时他修为不足，外面的世界未见得比黎山安全，说不定会比黎山更危险。

黎山是他生活了百余年的地方，对黎山的情况十分熟悉，若是遇到危险，他也能第一时间想到应对策略，从而活下来。

月初知道自己又提到了久黎的伤心事，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不说这些了！凡事都要往前看，你现在不过千岁，就已经变成了四尾狐，你现在已经比同龄人厉害许多了。假以时日，继续练下去，没准儿还能飞升上神！到了那时，就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久黎爱抚的摸了摸月初如绸缎般丝滑的秀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月初已经渐渐走进了他的内心，占据了最重要的位置。久黎容不得任何人欺负她，若是有，久黎必得让他加倍的偿还回来。

两万年之后，久黎两万七千岁，月初两万五千岁，先后飞升上神。大家对于月初飞升上神并不惊讶，毕竟是花神之女，那是赢在了起跑线上。然而大家对于“久黎”这个名字最开始的认识就是月初的玩伴，默认的恋人。

一开始没人看好这段爱情。可是，当久黎在月初之前飞升上神之后，风向突然一转，大家都开始觉得久黎和月初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由一开始的不看好变成了争相祝福。

在月初五万岁的时候，久黎将精心准备地的桃缘乡送给月初作为生辰礼物。因为月初曾无意间向他提起，她希望能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桃花林，每天在桃林里读书，散步，有美景佳人相伴，那种感觉一定非常美好。

月初当时也不过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久黎真的记在了心里，并将月初那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切实际的愿望变成了现实。

月初的泪水在看到久黎精心准备的惊喜后一瞬间掉落。落下之后凝结而成一瓣莲。那是代表感动的花神泪，和平常的眼泪不一样，是月初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滴泪。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也从那一刻开始正式确定下来。

月初已经许久没有梦见过久黎了，尤其是记起和空辰之间的种种之后。可是梦境陡然一转，上一秒的温存惬意消失了，月初梦见久黎身体冰凉的倒在了北荒仙府。

他体内的血液已经流干了，全身上下再无半点血色，他身下的花草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那天北荒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温和，在月初眼中看来却是那么的冰冷。

明媚的阳光无情的照射着久黎冰冷的尸体，也间接将月初的心情推向了崩溃的巅峰。

她也不嫌久黎身上血迹骇人，好在那日月初穿的就是一身红裙，就算染上了血迹也看不太出来。

久黎软软的躺在月初怀里，然而他不能在像以前那样冲着她笑，用他那并不细腻的手抚摸她白皙的脸颊。久黎平日里有多爱笑，现在他就有多安静。

饶是上天对久黎如何的不公平，经历过世间冷暖的久黎也没有变成恶人。上天给予他无尽的灾祸，他却回报给这个世界加倍的温柔。月初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久黎这样的人，活的像太阳，甚至比太阳更加温暖明亮。他用他的光芒照耀所有人，却从不祈求他们的回报。

月初认为，久黎就是她的小太阳，如今，她的太阳陨落了。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

她抱着久黎呆坐了许久，双腿已经麻过了三四轮，月初却完全没有感觉。

久黎是上神，身死之后连灵体都会消散。

当久黎的灵体消散之后，月初再也忍不住了，大哭特哭起来。这一次，花神泪凝聚而成的莲花瓣没有任何颜色，那是极度悲伤的象征。

到了晚上，天色一变，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泪水雨水混杂在一起，也分不清月初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又或者二者皆备。

因为哭的太厉害，月初昏迷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醒来的月初发现，昔日富饶程度不输西荒的北荒大陆变成了沙漠，烈日当空，再不适合任何植物生长。

对于北荒的一夜异变，八荒众人有很多说法，其中最权威说法就是：北荒的草木精灵受久黎上神恩惠颇多，对久黎感恩戴德的众精灵们无法接受久黎的离去，纷纷自毁元神随久黎上神而去。

月初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尽是虚汗，看着身旁同样睡得不太安稳的空辰，心中感触良多。她已经失去了久黎，决不能再失去空辰。哪怕要背负骂名，她也决不能让空辰再有半点意外。

今晚似乎是越来越冷了。寒风簌簌，冰冷刺骨。果真是春寒料峭，不可小觑。

远处传来几声闷雷，月初猜测怕是要下雨了，东荒的天气果然是捉摸不定。

自从久黎仙逝后，月初就尤其讨厌下雨天，不管是绵绵细雨还是瓢泼大雨，她都不喜欢，因为那会让她想起久黎，也会让她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