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篇番外：故人已白头

顾长悉她一定会回来的

庭院里的桃花飘落下来，

有几瓣翩然飘进清雅的房屋的地板，飘进竹帘推开的室内。

躺在榻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若有所感地回头，

但他的眼睛是一种混沌的黑，

时光已经夺去了他眼中的色彩，

这个繁华的红尘在他眼中，只剩下嘈杂而模糊的颜色，

顾长悉我知道的，她不是那种会违背诺言的人

　　那才是我所了解的阿凉。也许岁月可以磨平两个人的感情，

一个人的品质却不会因此而轻易改变。

　曾经头戴流珠簪花的少女用扇子捂住羞怯的嘴角，

躲在桃花林里对他笑。

摇曳的珠子好像落在了人的心上。

“留风——”

她唤的甜美极了。

“如果我哪天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我回去找你。”

　　“若是怎么也找不着呢？”

“那我便等着你。”

少女惊讶地睁圆了的眸子，

“那等多久？”

“等到你回来吧。”他想了想说，“若是你回来了，我便可以不用等了。”

“要是这样，我一定不会走远了，因为......我心想着，留风一直在等我呀......”

　「她是希望我等着她的。」

　　老人心想，心中十分的温柔。

　　尽管漫长而悲情的等待已经摧毁了他的健康。

　　他用皮肤已经干瘪的拇指抚摸着手上的簪花。那个珠子已经十分光滑，

连珠子上的刻字也被磨光了。

　　跪坐在老人身边的中年人和另一个青年露出了沉重而悲伤的神色。

这两个人长得很像。

　　“……父亲。”

中年人是被老人从顾家收养的养子。

躺在榻上的老人正是顾长悉——尽管脸上已经布满皱纹，

从他挺值的鼻梁和沉静的神色中也可以窥探出他昔日英俊的容貌。

　　房间里没有大夫，因为大夫已经下了最后通碟。

　　……已经五十年了。

　　红尘滚滚，斯人已逝，凡人也无法让时光倒流。

可他总是不信。

顾长悉……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内室里传来顾长悉的声音，

那道低沉的声音和月惜蓉记忆中沉静又优雅的声音重合起来。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冷眉冷目的贵公子，看到他深藏于寡淡之中的温柔。

　　时空之门的影子逐渐消失，

洛芙妮，不，

此时是月惜蓉，

她的身形却从空气中显现出来。

　　她无声地走到榻旁边，坐在顾长悉的颈边。

她伸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顾长悉的头发。

　　他的头发，和以前比起来，稍微干了些。

　　她想要像以前那样用脑袋蹭他的脑袋，向他撒娇，

看他宁静的包容的样子。

　　但是他太老了。

　　时间未免太晚。

　　最终她伸出手，握住了顾长悉手上的那一只珠花，

她另一只手上的珠花与之轻轻磕碰，发出敲击杨琴般的响声。

　　顾长悉的身躯有一瞬间僵硬，随即他用干涩的嗓音轻声呼唤：

顾长悉……阿凉？

月惜蓉是我

　　月惜蓉微微扣紧手指，

月惜蓉我回来了

月惜蓉……对不起，我来得太晚了

顾长悉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顾长悉握着手中年轻柔滑的手，浑浊的眼中却没有一丝讶异，

顾长悉你好不容易回来，我却要走了

顾长悉……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月惜蓉才没有，举世第一美男子

　　顾长悉笑起来。

顾长悉……嗯，阿凉说的对

顾长悉的声音微弱了些，

他枯瘦的手摸了摸月惜蓉年轻的脸庞，

颤抖的双唇吐出不甚清晰的呢喃，

顾长悉……真好

　　“留风……”

　　“我在。”

　　“留风……”

　　“我在。”

　　“留风……”

　　“……”

　　“……我爱你。”

君埋尘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从此山河永阔，

难觅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