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戏

果不其然我演祝英台，林景知演梁山伯。

还没上手演，几个人先拿着台本，围成一圈，站着对台词。

“梁兄……梁兄特地到寒舍，小妹无言可慰，亲斟薄酒敬梁兄。”

我拿着稿子，咳了咳，尽可能声情并茂：“梁兄啊，草桥相遇便相亲，同学三载更有情，留下玉环为信物，相烦师母说婚姻，临行送我钱塘路，几度忘羞露本心，我与你，咳，我与你……嗯……”

越到后面台词越多，又有些生硬，我不知怎么就卡壳了。

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我，我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不自觉地望了朱一龙一眼。

朱一龙眼睛弯弯地看着我，轻轻勾起嘴角，对我点点头。

我顿时感到了鼓舞，继续念也顺畅了些“我与你水面成双留俪影，我与你堂前作对拜观音，岂知好事成虚话，棒打鸳鸯两离分，爹爹许了马家婚，心已碎，意难伸；尚有何言对故人？”

念完自己都打了一个寒噤，文绉绉的你侬我侬。

林景知念起梁山伯来倒是完全不磕绊，顺利得很，看来还是颇有经验。不过其他人都是新生，也就同我一般十分磕绊了。

好不容易顺完了全部台词，林景知对朱一龙挑了挑眉“师兄有什么感想？”

朱一龙抿了抿唇，起身走了过来，淡淡地说“台词需要理顺，在舞台上需要的是具有情感寄托的台词，所以不能像这样当做朗诵或者念白，而是把它变成说话。”

他说的虽然平淡，但是真的是一针见血。

把台词变成说话……我还没来得及细细揣摩，有人就询问“那这位学长，怎么把台词变成说话啊？我不会，你给示范下吧。”

原以为朱一龙会摇头，不太好意思，没想到他大方地转过来垂下眼帘对我说“循真，把你的剧本给我一份。”

我愣了一下，忙不迭递给他。

朱一龙翻看了一下剧本，排练室暖色的灯光落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淡淡地光晕，他看得极为认真，然后嘴里轻轻念着，而后目光转向我说“例如这里，你和我对一下。”

我看看他指的那里，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再见捅破身份的地方，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涩涩地开口道：“梁兄！”

朱一龙忽而间整个人气质变了一般，眼神变得清澈而三分疏离，用一种儒雅温润的语气吐出：“在下与令兄有八拜之交，今日特来拜访，请问令兄何在啊！”他进入角色好快！整个人现在就像个儒雅的书生。我惊诧了一下，然后定了定神，指了指自己对他说：“梁兄，你仔细地看看。”朱一龙的表情变得异常惊异，看着我语气又转变得上扬和急促：“你……你…….”我被他带得渐渐入了戏，台词也顺了些：“我就是英台。三年前我想出外求学，故而改扮男装，不期与梁兄相遇，三载同窗多蒙照顾，英台感激不尽。”

朱一龙的眼睛由惊讶慢慢转变为惊喜，这惊喜却碍着书生温润的性子压在眼底，没有抒发出来，语气却由试探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欣喜：“贤弟，哦，念书的时候，咱们是兄弟相称，如今你这样的打扮，我该称你贤弟，还是……”

“好了，这个片段就是要揣摩心理，语气要有层次上的变化。”我还没缓过神来，朱一龙就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抿了抿嘴唇，对着大家说“我最近也在演出几出舞台剧，一些不成型的建议，嗯。”

一时大家都鸦雀无声。

半晌，一群人开始鼓掌，七嘴八舌讨论，然后争先恐后地拿着剧本抢着让朱一龙指导指导，朱一龙一下子被一群新生围住，他漂亮的眼睛询问似的看了看我的方向，我对他做口型说了句没事，他便低头给大家开始说戏。

旁边一个演丫鬟的女孩推了我一下，挤眉弄眼的“你男朋友太厉害了！大神啊！”

我朝她笑笑，怪不好意思的。

站在这里看看朱一龙，心里涌上来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以前我虽然多多少少知道他厉害，但从没这样真切见过他的专业领域，现在看到他给我对戏，给别人讲戏，我才发现，他是如此地有想法，有专业意识和强度。

这和平时不善交际，安静的他不一样。

仿佛一接触到演戏的知识，他就打开了身体的某个开关，变得健谈而活跃起来。

我看着朱一龙，他会看着别人的眼睛认真听别人说话，然后伸手比划着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他说话的时候嘴角总是微微上扬有一个漂亮的弧度。

“好了，都说完了，一起排一遍呗。”林景知看了看表，挑了挑眉“带走台带动作。”

朱一龙退到一边看着，大家拿着台本就着走台开始过一遍，有了朱一龙的梳理和教学，都一下子有了质的进步。只是……

我和林景知免不了有些肢体接触。本来前面还好，我都象征性地和他推搡一下，还没怎么接触，没想到到了两个人定情的桥段，梁山伯说非祝英台不娶，林景知一下子冲过来抱了我一下，我当即傻了眼。

不过他抱了一下就松开了，似乎眼神还似有若无地瞟了瞟朱一龙。

我也不好发作，只往朱一龙那边看了一眼。

朱一龙的眼底氤氲着深深的大海，我一下子揣摩不出他的表情意味，心里一下子乱了阵脚，后面演的也乱七八糟。

排练结束后我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和朱一龙离开了。

晚风吹拂着夏夜清爽的味道，风柔柔地刮着，微微的凉意，朱一龙帮我背着包，一手牵着我，不紧不慢地走着，我看着他的侧脸，胡思乱想。

他会不会介意刚刚那样的事呢？

这是演戏，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不会介意的。

我看朱一龙的神色正常，忽而又有点奇怪地失落感。

可是他不介意，是不是也就说明没有那么喜欢我呢……

或许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喜欢他……

正低头想着，朱一龙忽然停了一下，我差点撞上他的背脊。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又眼睛瞟向别处，似乎想说些什么，停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你能不能……下次别演这样的戏了。”

我愣了一下，朱一龙看了我一眼，耳根红了，又飞快地说“演也可以，其实也没什么，嗯，当我没说吧。”

我看着他有些别扭的表情，心里慢慢地慢慢地就涌上来前所未有的欣喜！

他吃醋了啊！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嘴恨不得一直弯到后脑勺，现在说什么我都愿意。朱一龙被我笑得不知所措，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我的心轻轻一动。

“别说下次，这次我也不干了。”我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飞快地亲了一口，往前跑了起来，大声地说“我们看谁先到南门口的串串香！”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跑，掩饰住自己狂热的心跳和通红的脸。

那时候的爱情，以为拥有了全世界，没有任何烦恼，仿佛被老天眷顾着，为微小得琐事甜蜜和烦恼，只要朱一龙给我一点点甜头，我就能开心到想要昭告全世界。

那天晚上回去了以后，我给话剧社社长发了一条消息。

第二天我就从《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正剧组，换到了喜剧组。

只是那天晚上，我给苏可龄发消息，她并没有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