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

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不知道，那天朱一龙究竟听没听到那些话。

夕阳落下，夜幕很快就降临，早春的夜晚风有点刮人，教学楼里已经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朱一龙带着我走上了操场的看台区，坐在最上面一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我始终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坐在他旁边，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道他这样不去晚自习，会不会有事。

整个操场悄无声息，像是睡着了一般，只有我和他两个人坐在高高的看台上，仿佛动一下就会惊扰了这宁静的夜风。

我咽了咽口水，正准备问他你要不要回教室上晚自习，朱一龙冷不丁地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到熙熙的时候，就是她来教室门口向我表白的时候。”

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微微愣了一下，吞下了我要问的话，侧过脸听他讲。

“当时我想了一下，想着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女朋友，总是有很多女孩找我，我不善言辞不好应付，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

朱一龙深邃的眼睛还是望着深远的天空，仿佛陷入了回忆“她的性格很娇纵，我也还算能应付，所以也就习惯了她的陪伴。”

原来他们的恋爱是这个样子的，仔细想来，以朱一龙的个性确实不像是会向别人主动表白的类型，乔熙熙找到他倒是不意外，她那样享受簇拥的女孩，必然是要找全校最优秀的男孩子当自己的男朋友，让人嫉妒羡慕。

我不知为何心里竟然舒服了很多。

“其实她做出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吧。”朱一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薄薄的唇轻轻地吐出困惑“我没有尽男朋友的责任，更多的时间我在做别的事情，或许我还是不适合恋爱，或许……也不适合人际交往。”

“从小我就不善与人交际，哪怕马上成年了，我身边的朋友也仍只有你的哥哥。”

朱一龙的声音在这偌大又安静的操场显得空旷又孤独，他的侧脸隐没在夜色中的轮廓，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冰凉又疏离。

他怎么会这样想？

“不是这样的！”鬼使神差地，我伸出双手把朱一龙的脸捧起向我这边扭过来，他不得不和我正面相对，他显然没有意识到我的动作，眼睛忽地睁大，我这才看清他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颤。

原来朱一龙的眼眶是微微泛红的。

我的心里刺了一下，又柔软了下来，原来他没有那么坚强，十七岁的少年失了恋，却没有放肆哭泣，隐忍着红了眼眶，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倾诉发泄吧。

那他说这么多给我听，是否也已经把我当做他的朋友了呢？

我捧着朱一龙的脸没有放手，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迎上他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你，但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

“你的朋友不止李知寒，还有我不是吗？”

我看着朱一龙的眼睛，轻轻地说着这些话，生怕惊扰了这双美丽的眸子。

他亦看着我，眼底又是一些我看不懂的暗涌，深深地像沉静大海。

我心生退怯，正准备放开他的时候，朱一龙忽然伸手抱住了我。

我身体一下子就绷直了。

这是我离他最近的时刻，朱一龙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我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温热的皮肤和发丝里淡淡的香味。

当我觉得我的心跳快要冲出天际的时候，忽然感到肩膀一点温热的湿润，和他微微颤抖得身体，顿时心忽然又极速下落，坠到一片悄无声息的柔软里。

他在哭。

终究还是个少年啊。

我叹了口气，回抱住了朱一龙，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他猛地一颤，而后将我抱得更紧，像是身上装着的铠甲忽然瓦解，急需寻求保护一般。

夜风很凉，像是带着某种隐隐的幽暗的花香，似有若无的清冽，我拥着他，像拥着一个梦境一样，生怕它碎了。

看着远处蓝墨色涌动深远的天空，我闭上了眼睛。

让我自私一刻吧，当做他这一刻属于我。

哪怕只有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