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

　　回朝的路较之来时要顺遂许多，只是行程迟滞上不少——虏获的人口物资难计其数，步子自然而然被拖慢不少。

　　相较于在洛阳时，七笑寻三白次数明显少了。途中新识的女孩儿可也有趣呢。况还是和自己相仿年纪。

　　“我看这南朝女子，单就宋碧锦生得最好”子舆昊道“年纪并不算大，四妹也同她合得来”

　　“那长兄的意思是？”子舆朔沉吟片刻开口“我倒是不甚在意姝姬美妾，也未留意过南朝女子哪个生的好”

　　“我是说，不若就留下碧锦给阿微怎样？”征询的深思目光在子舆朔线条锋利的面孔上打了个来回，又窥见阿微进帐，话愈发少个正形“阿微，过来。”

　　“哥，”子舆微向来最听长兄话，一听子舆昊唤他，忙不迭上前

　　“你想有个媳妇么？”子舆昊笑吟吟开口“正好有个南朝女孩儿同你阿姐相熟，你若愿意便娶了罢”

　　“吓，”子舆微登时满面红涨，“我还不愿娶亲呢，既是同阿姐相熟，为甚么不叫阿姐娶她，单单挜了给我”

　　“什么话，”子舆昊笑骂，“那女孩儿模样甚好，性子也柔，总亏待不了你”

　　“那为什么哥不娶呀”子舆微略略眯了狭长吊眼，撒娇的模样确像只毫无城府的小狐狸

　　“罢了罢了”子舆朔接过话，“我看姻缘天定，阿微既是不愿，便不勉强他，这宋碧锦将来便呈献陛下罢，正好能在圣上前给七笑美言几句”

　　“那南朝状元呢？”子舆昊又问“这个人倒是不错，前番四妹走失便是他送来的，于家中有恩可亏待不得”

　　“阿姐倒是同他聊得来”子舆微向来口快心直，这番兄长座前更是话无遮拦

　　子舆昊闻言，凤目微眯降却唇边弧度，一旁子舆朔忙在桌下那人脚边不轻不重踩上一下“我看相熟正好，日后荐举他在朝中谋个职，若是真有些才干，得了圣上器重，也好提携子舆家”

　　“阿姐好像还得另择个夫婿，”子舆微这话也确是太过不知轻重

　　“连你都不愿娶亲，怎好要你阿姐嫁人呢？”子舆昊答道，只是笑容太过僵滞倒像是纸剪来贴上去的

　　及待子舆昊寻到七笑宿处，却见红毡帐中对坐着两个女孩儿，中间行炉上酒正盈沸溅珠，簇簇醇香扑面将本就温柔缒绻的居所渲染得暧昧多情倒像是画眉的张生傅粉的何郎偷香的韩令。

　　那略瘦小的女孩儿着了件蜜合色冬袄，头上挽着油光发亮纂儿，正在炉边垂头摆弄针线。那较腴泽的女孩儿爽性只将被披在身上一任青丝垂落，内里却是寸缕不着，偶尔动作甚至窥得见内里皙润胴体。

　　“哥，”七笑抬手一指帐中行炉“酒热好了，饮一瓢再走罢”

　　“不必了。”子舆昊有些手足无措。此番前来本是要嘱告七笑少同那费三白交接，见了自家妹妹这般光景，平素绽吐莲花的如簧巧舌也木呆呆地道不出半句

　　“留神别着凉，”子舆昊踟躇半晌冒出一句转身逃也似出了帐。直跑至百步开外，那被间无意显露的半条玉臂酥胸仍将他全然困住萦回不去。

　　“喝酒吗？”转眼之间七笑便将无意冒犯的长兄抛去九霄云外，舀起满满一瓢邀碧锦来酌

　　“不喝。”那宋碧锦倒也果断利落。“我看你披着红绫衾散了头发，脸似芙蓉胸似玉，倒教我想起一位古人”对过儿的妙龄可人儿秋波流转，笑影儿确是真真切切的俏皮谑弄

　　“哪个哟？”七笑贪馋地将酒灌下一瓢，“杨妃么？碧锦你倒又笑我体胖”

　　“哪得头也懒梳杨妃！”碧锦假作嗔容“分明是母夜叉孙二娘，端了蒙汗酒只一味照人灌，盼着去拿我做肉包”

　　“那我还得给妹妹一把锄头，”七笑顺过话头，“十字坡酒店可还差个菜园子张青”

　　“他们若是强拉我去，”碧锦抬手指向帐外酒醉的胡兵“我便藏把刀捅死他们，再把死人埋了”

　　“谅他们敢”七笑又灌下一瓢热酒“哪个敢碰你一指头，剁了拿去做包子”

　　“哟，可真把自个儿当孙二娘了”碧锦謔道，“就是不晓得哪个敢吃你做的包子”

　　“总有人敢，”七笑扫一眼碧锦，半是随口玩笑半是正经道来，仰头将余下半瓢饮了，一伏身倒向铺上，回脸向里睡去了。

　　早春的乍来新暖已将来时坚若磐石的河冰解甲净尽袒露无余，中流裹挟碎凌的巨涛阵阵扬起拍打着厚木船体，迸出无数点浑浊涓滴。大河滂滂东流直至渺渺无际的瀚然深海，远山层峦迎向落日谦恭俯首几要低入平沙间。恰似望风称臣的京华路上诸郡。

　　渡河北上后不几日便到了大同近畿，红毡帐里两个女孩儿却是依依难别。见自家四妹如此恋恋难舍，惯见黄尘碎首死别生离的子舆将军心中也不自主生出几分偏怜来。

　　“阿兄，”那女孩儿以惯有的稚猫般声气向最为疼爱自己的长兄撒起娇来“七笑不要碧锦走，长兄娶了她好不好”

　　“可是，”子舆昊本对那南朝小姐无甚心思，这番见四妹言语恳切，不由得左右为难“碧锦已许送进宫里了呀”

　　“那阿兄可以另挑一个送进宫里么”七笑小声请求道“七笑已没了征舒，不愿再离开碧锦了”

　　素来便被溺爱得不甚像话的女孩儿倒让自家兄长觉着骑虎难下，解劝又不忍见她那副可怜样子，答应下来又未免太过于儿戏。若不是惹起风波的云想衣家小姐匆忙赶到，只怕场面还要僵持下去。

　　“姐姐，”团花千层缎靴轻快地踏动几步，颈前悬垂的玉佩也一起一落似出水游鱼

　　七笑止了声，缓缓松开子舆昊袖口，转眼看向一步之遥的豆蔻妙人：翠落落眉儿，俏弯弯眼儿，笑勾勾口儿，雪皎皎颈儿，细挑挑身儿，翘弯弯鞋儿

　　樱桃也似的檀口微启，清亮亮莺声教人不由得想起南面水乡泽国温软媚好的才子佳人旧戏“多谢姐姐一路照付，这玉条脱是我从小戴到大的，今番便送与姐姐好了”

　　七笑没有接，一双黯然眸子直对着沉水碧出神，看得子舆昊一阵心酸“你看多好的玉，你妹妹特意给你的”

　　“拿着罢”碧锦牵过七笑手，将五指柔荑平摊分开，塞了一对玉条脱进去“咱们还有得机缘再见呢，相知相识的人儿，纵使天涯也类同比邻的”

　　“好”七笑应声，收下那对玉条脱“我若是有机会，也挣揣个功名作命妇，还能得着见你。那时怕不是你也宠映六宫了罢”

　　“若是都这般际遇，夫复何求呢？”碧锦带了憧憬地悠悠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