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闵路行篇

元鼎二十五年，李玄启为帝。冬。

李玄启四处征战，终一统天下，天下太平。百姓耕作日益勤勉，生活富足安乐。

然，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富足则奢，人之婪也。

“秦中岁云暮，大雪满黄州。”

“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侯。”

“贵有风雪兴，富无饥寒忧。”

“朱轮车马客，红烛歌舞楼。”

“欢酣促密坐，醉暖脱重裘。”

“秋官为主人，延尉居上头。”

“日中为一乐，夜半不能休。”

“岂知阌乡狱，中有冻死囚。”

一个披着黑纱的女子唱道。可女子白皙如瓷，肌理细美似水纹，金发碧眼。是西域人的模样。

她轻轻地用自己那双小巧的手拍着节奏，和着。悠扬清脆的歌声在苍茫纷飞的白雪中，显出凄凉。

王谢堂前人来人往，这一进一出的人都非富即贵，可瓦檐上顶着一层皑皑的雪，竟让这华美的宅邸像落魄了般。

片片的雪，悄悄的融成了水，在世间销声匿迹了。

龙沁（心想）今年的雪，下的好大。

世族龙家徐徐走出一名女子，沉沉叹道。女子面容清秀端庄，身形清瘦，兴许上衣裳单薄，她打着颤，在大雪中不住地搓着自己的手。

忽举目四顾，望着人声鼎沸的王家，蹙了蹙眉，轻叹一声。

龙沁（心想）王家又宴请宾客，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此挨饿忍寒。

此女子为龙家现任家主，龙沁，小字阿雅。龙家本无女子继任家主之位的先例，可偏偏这一代嫡系唯一的男子进了皇帝的后宫，这龙家又极其重视血统，万般无奈之下便扶了她继家主之位。

她今年四十有余，容貌却宛如少女一般。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历代家族继位之时，会“请”出先祖，求先祖赐福，容貌便不会再有太大变化。但她是女子，不得已而继任为家主，所以先祖一怒之下便把她的声音夺走了。纵她有再多不平，她也只能咽回肚里。

她叹着，却无可奈何。正欲转身离去，先前唱歌的那西域女子走上前来。龙沁打量了西域女子一番，可西域女子却装作摔倒，扑在龙沁的身上。

龙沁（心中大喊）当心！

龙沁扶住了那西域女子。

西域女子嘴角暗暗勾起，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西域女子起身，轻声道了句“保重”，便匆匆离开了。

西域女子依旧是唱着那首诗，歌声飘荡在苍茫的天地间，几片雪花飘过，她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龙沁不明所以的看着西域女子离开的背影，好像明白了那一摔是假摔。龙沁正纳闷着，就感觉怀里多了什么，一看，居然是只小小的狐狸。狐狸睡得正酣。

她刚想抬头叫住那西域女子，却发现那西域女子早已难觅踪迹。

龙沁（心想）她特意留下的？

龙沁用手指轻轻的逗弄着小狐狸，小狐狸反柔柔地蹭回龙沁的手指，发出微微的“哼哼唧唧”的声音，蜷成一团，就像一个毛茸茸的小球。

龙沁莞尔一笑。

龙沁也好，也好。

大雪依旧肆意的飘着，只是欢快了些许。北风呼啸而掠过，似与纷纷扬扬的雪花共舞。

雪依旧是那么冷，却柔和了不少。

龙沁欣喜地抱着怀中酣睡的狐狸，掩门离开了飘满酒肉味的俗世凡尘。她回到自己的小苑，那里同样有飘扬着的雪花，只是更悠闲，更洁白。

四十余年的孤寂，在这一个冬天结束了。

短暂的四十余年，哪怕前三十九年都是黯淡无光的，也仍要期待，仅剩下的那一年。

因为，说不定，前三十九年的黑暗，就是为了孕育那一年的零星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