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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不换小悍仙

长篇小说.

  王母悄悄从袖子里塞给我一个小药瓶子,一直劝我:“天璇啊,你也真是得收收你的脾气,打相公也不是这种打法啊,你看今天梓潼帝君被你揍成什么样子了,这是从观音那里求来的良药,赶紧拿回去给你家帝君擦擦……”

  我捏着那个小瓶子,满腹委屈无法述说,我说:“我没打他……哎……我真没……”

  王母不信,走的时候她还经验老到地说:“而且就算打,也不能打脸,这是夫妻相处之道,懂不?”

  我唯唯诺诺地说:“是……是……”

  半夜时分,我又从梦中惊醒,一抹额头冷汗,我又照例发现房中狼藉一片,杯盏尽碎,凤灯倒地,处处凌乱,而有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白袍银衣带,黑发坠地,清越无双,坐拥绝代风华,正是梓潼帝君,我名义上的夫君。

  他白玉无瑕的脸上竟然又多增了几处淤青,看这样子是新鲜出炉的伤。

  我吓得从床上滚了下来,想去查看一下伤口,又不敢伸手,低微得像犯了大错的孩童:“我……我又揍你了?我是不是又揍你了?”

  他的眼底没有厌恶与轻蔑,只是温柔地摸摸我慌张晃动的脑袋,说:“没事,天璇,这不怪你,不怪你的。”

  众仙友都说我天璇有家暴的习惯,其实也不是假话,我一到晚上睡觉后,似乎就会做些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而且一点记忆都没有的事。

  我会袭击与我最亲近的人,把对方狂揍一顿,然后再安然入睡,第二天一点记忆都不会有。

  我与梓潼帝君成亲多久,好像就打了他多久。

  我单膝跪在他身边,简直痛苦得无地自容,我把随身携带的休书刷地抽了出来,几乎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他:“帝君……唉,恩公!您就行行好,签了吧,你看我都写好了,您就签个字把我休了吧!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他不动如山,动作轻柔地扶起我,抽走我手上的休书,用仙术一眨眼就烧成灰——这已经是被他烧毁的第五十份休书了。

  “天璇,我永远不会休掉你,永远不会,请你记住。”

  二

  组织说了,这夫妻和离的事,他们不好管,也不能管,宁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就连梓潼帝君的好友东华帝君都似乎看不到友人的惨烈现状,说什么夫妻虽然以和为贵,但偶尔打打情骂骂俏也很好呀。

  可这根本已经超出了打情骂俏的界限了,第二日的清晨我照例醒来的时候,梓潼帝君规规矩矩地睡在床外侧,睡颜安静,貌华绝俗,额头上又突兀地有一大片淤青。

  我避开仙仆,打了水,用帕子帮梓潼清洗伤口,我失神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普通至极的手,并不柔和,有老茧,是一双武将该有的手,显然,也是一双能实施家暴的手。

  梓潼帝君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细光,他温声说:“天璇,这事你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明白吗?你是武将,如果让天帝知道你睡后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你以前所做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我知道,他是在牺牲自己来掩藏我失控的事实。

  其实从一开始,我与梓潼帝君的这门亲事,就并非出于爱。

  一年多前,当时天庭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有武将被魔界蛊惑叛变了,当时天帝就派我去拦截,我那次办事不利,人没截到就算了,还被反将一军,受了重伤,甚至被对方洗掉了那一段记忆。

  天帝震怒,自然要惩戒我,而这时梓潼帝君走出来,坦坦荡荡地说:“天帝,天璇与我早已互生情愫,很快就要准备成亲了,还请天帝看在梓潼的面子上

  下朝后,我问他:“帝君为何帮我?”

  他反将我一军,问:“星君难道已有意中人了?”

  我停顿了一下,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停顿,只是心里似乎有个人的影子,占据在深处,我甩头忘记那丝莫名的涟漪,说:“暂时……好像没有。”

  他微笑道:“那正好。”

  “这是你的缓兵之计?”

  这位与我一向并不熟络,又向来冷傲清正的上神低头看我,心情似乎极好,他说:“非也非也,此乃请君入瓮之策。”

  三

  所以暴打恩公的事,我是真扛不下去了。

  我向兄弟们请教男人的心态,大家都说男人多爱左拥右抱,找人插足是最简洁直接的办法。

  我很快就明白过来“插足”这个词的精髓所在了,那是在不久之后的一次仙宴上,有个环节是众仙子跳舞助兴,我与梓潼帝君坐在一起,他淡然处之地接受四周仙友的怜悯注视。

  我悄悄地跟他说:“你看,大家都说帝君你惧内呢……”

  他朝我眨眼睛:“惧内的男人大多都是好男人。”

  我只好默转过头去。

  那日领舞的仙子名曰碧瑶,冰肌玉骨,倾城之色,白衣乌发,我总觉得这姑娘老往我这边明送秋波。

  碧瑶仙子的身上有一种我等粗人所没有的,黏稠而暧昧的香味。

  我突然有点透不过气,离席后独自在湖边小寐,隐隐听到有人交谈道:“没想到碧瑶仙子这般心高气傲之人,今日竟会为了梓潼帝君如此放下身段。”我屏住呼吸,继而又有人道:“仙子痴情帝君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可惜帝君被悍妻所占,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堪入目啊……”

  悍妻啊……

  我正想悄悄趁黑溜走,没走几步,就被前来寻我的天兵挡住,说出事了,宴会取消,即刻赶去凌霄殿。

  就在众仙在欢歌笑语一片逍遥时,魔界大军竟然悄无声息地压境而来,迅猛如蛇,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我赶到凌霄殿,却没料到无数道灼热急切的视线突然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不自觉地看向梓潼帝君,他站在天帝身旁,神色冷静,但我们好歹同床共枕一年有余,我看得出他眼里深沉的哀伤。

  天帝发话说:“天璇,现命你为使节,即刻去往前线负责和谈事宜。”

  我呆愣在当场,我回说:“天帝,可我一介武将,根本不擅长这种斯文事,而且这种大兵压境的时候派出去的使节不都大多是小卒过河,一去不复还的吗?”

  就在我要据理力争的时候,天帝不容我反驳,说:“就这么定下来了,天璇,你去准备一下吧。”

  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带兵压境的魔界将军,亲自点名,要我前往。虽然不明为何如此,但大势所逼下,帝君也只能做出牺牲,我回想起刚刚殿中的肃静,从头到尾竟无一人为我多说一句话。

除了梓潼帝君那抹哀伤的眼神。

  我不是不愿意牺牲,我愿意死在战场上,死在敌人刀刃下,可我不想像现在这样,只是被当做卒子,平白无故地就牺牲了。

  人情冷暖这句话,又岂止适用于人间?

  收拾好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我将第五十一张休书交到了他的手上。

  “帝君,我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了,你要是觉得苗头不对,找个恰当的时间,就签了吧,不然做鳏夫多不好听啊……”

  我拿难听的话刺激他,他也果然带怒了,将休书一掌拍在了桌面上:“我在你心中,原来就如此不堪吗?”

  我沉默了,随后道:“不,帝君,谢谢这一年来,你日日为我的怪病做遮掩,可你想,一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武将,留在天庭里,还有什么用呢?无法冲锋陷阵,反而伤害同僚,我的自尊,无法允许我继续做出这样的事。”

  他隐忍着心里的怒气,轻轻拥抱住我说:“可我与你,不只是同僚。

  “我们是夫妻,你的所有问题,我都可以为你解决。”他见我低头不语,更加加重了力道,半晌,他手中多了一把剑。

  “这把御天,你带着,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它可以护你平安。”

  说罢,他便要将剑挂在我腰间,我急忙说:“不行不行,我知这剑是上古宝物,天界三大神器之一,有护体之用。”

  他不容我拒绝,把我紧紧拥在怀里,那股力度几乎让我疼痛,肩膀都咯咯作响,恨不得把我融入骨血一样。

  那股不加掩饰的爱意与热情,几乎可以融化我刚刚被冷漠所刺伤的心。

  “等我,三天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带你回来。”

  三

  我按照对方要求,孤身前往,领路的魔兵一直打量我,问:“你就是会毒打相公的河东狮天璇星君?”

  我嘴角抽搐,说:“不才,正是在下。”

  原来我这外杀敌,内打夫的悍妻威名真的已经传遍三界了……

  他们把我领到魔军营地正中央,我一个人进去了,出乎意外的,帐中温暖如春,香气袅袅,只有一人高坐中央。

  那人身着黑色龙甲战袍,身形消瘦,黑发束起,每一丝都仔细地拢着,露出白皙光滑的额头,我谨慎地向前一步,这位魔界将军脸戴银色面具,似乎非常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我拱手道:“在下天璇,应你要求,一人前来。”

  他好像在笑,但笑声被挡在了面具中,只觉得瓮声瓮气,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毫无来由地,竟然觉得无法呼吸了。

  他慢慢拿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白净英俊的脸。

  “天璇,是我,记起来了吗?”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静止了,仿佛滚烫的沸水突然冷却,之前被封印的记忆也随着对方的一个手势而慢慢地苏醒,如同冰山消融,一点一滴的过去狰狞而出。

  “将灵,原来是你……”

  记忆重回,一年多前,那个打伤我,并且洗去我记忆的叛将,就是将灵。

  那个与我青梅竹马,互相扶持长大的将灵。

  我与他出身一般,仙根普通,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不断外出打仗拼战果,我应该看出苗头的——事发的前一个月,将灵对我说,他对这样的日子已经毫无兴趣了,即便我们付出再多的汗水,也永远成不了上仙,那些生来尊贵的神仙,又何德何能?

  我知他心有不满,却没料到他敢私通魔界,他逃离到东海荒原的时候,我拦截住了他,将灵邀我一同投奔魔界做人上人,我既是悲愤,又是伤心,我说:“我们一起回去吧,天帝罚你,我也会陪你一起的。”

  我愿意陪他共赴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他神情古怪:“你宁愿陪我去死,却不愿与我同去魔界?天璇,你怎么这样死板?”

  说罢,他的刀就毫无预兆地刺入了我的胸膛。

  “看来你过得很好,不仅因祸得福,还嫁给了梓潼帝君,一步登天了不是?”将灵不阴不阳地笑道,脸几近扭曲,他说,“天璇,我现在已经在魔界立足了,与我在一起,魔界逍遥自在,胜过天界百倍——我不会在意你与梓潼帝君的事,怎么样,来我这儿吧。”

  权力与贪欲原来真的可以将一个人的灵魂扭曲至此,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将灵,早已被遗留在了时光之外,无处可寻了。

  我也就简单地回了他三个字:“你做梦。”

  四

  如我所料,所谓的和谈只是一个可笑的幌子。

  我被扣押在魔军的牢房里,重兵看守,夜晚的时候,万籁俱寂,我体内的御天抖动起来,我偷偷将剑变出,只见那澄清的剑中有烟雾溢出,渐渐凝成一个人的样子。

  梓潼帝君的容颜在烟雾中不甚清晰,他说御天跟他数千年,早已有他的灵气,可作媒介让他附身而来。

  我突然眼睛发红,在这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他竟然会冒险出现,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没有人能抵抗温柔,锦上添花的时候尚且不能,何况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我仰头问他:“我与将灵的关系,你是知道的,对吧?”

  他不出声,只是抿住唇,移开目光,傲气又别扭。

  “既然知道,那……那为什么要娶我,为我挡灾呢?”

  “……”

  “我每晚对你实施家暴,你为什么要帮我隐瞒下来?”

  他打断我,声音冷冽:“那是因为将灵抹去了你的记忆,你内心一直在后悔当时自己的心慈手软,你性子本就敬忠职守一根筋,所以一到夜里,才会失去控制,你心底里拼命想弥补当时的错,你打心底里抗拒与你亲近的人,你害怕被亲近的人背叛,即便你已经忘记了。”

  我痛苦地低下头,他的声音温柔低沉,不急不躁的语速勾起了我这一年里微小的,如碎片一样的记忆——他每日都来我习武的地方,看我挥汗如雨地训练,再极有耐性地等我一同回家。

  而我总是在用粗暴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与羞怯。

  因为我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他这样付出。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喜欢这种事,从来不用说值不值得……还有两日,两日之后,我就接你走,你信我。”

  我没有反驳他的话。怎么可能呢?如今两界大战将至,他怎么可能有办法将我从这里带出去?将灵不可能轻易放过我,他还盘算着要将我掳回去,当做战利品装点他的新宫殿呢。

  可是一天之后,我真的被押出了牢狱。

来接我的不是梓潼,也不是将灵,而是从未露过面的魔界君主。

  他表情奇怪,似笑非笑地说:“天璇星君,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

  我的视线突然定在远方,全身颤抖,竟然不能自已——

  他手持长剑,黑袍乌发,全身浴血,看来是刚刚才经历了一番恶战,我们远远地对视,隔着无数手持兵刃的人,他一直望着我,眸色幽深,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连岁月都无法从中穿透。

  “你家夫君说要来替你做人质,果真夫妻情深呀,上神都开口了,我们怎好拒绝呢?好了,天璇星君,请上路吧。”

  五

  仙魔之战,已经持续了五十年。

  这场战役看得到开始,却似乎永远看不到结束——梓潼为质,被困魔界也已经五十年整了。

  仙界不会因为梓潼而停止反抗的脚步,我不敢去想他在魔界每日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他本是天生尊贵的上神,却因为我做了受人宰割的人质。

  重回天界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受我连累回不来了,从此在愧疚与痛苦之中一蹶不振,每日浑浑噩噩,还是东华帝君看不过眼了,将我拉到窥神镜的面前,让我好好看看。

  镜中,梓潼帝君赤裸上身,被浸泡在血池之中,锁神链穿过他身上所有命脉,将他死死地捆在铁柱上,他垂着头,头发坠在污血中,没有神智。

  “这叫侵魂池,是魔界专门用来对付俘虏到的神仙,里头有无数恶鬼魔物,专侵人心神,啃食灵魂。梓潼是上神,他不会那么轻易被控制——只会日日受噬心之痛,日复一日,永无宁日。”

  我不敢再看,跪在地上,手停留在镜边,像野兽一样呜咽出声。

  “你若是真想救他,就振作起来,打败他们——只有打败了他们,他才会回来,清醒过来吧,天璇,他那么爱你,最不愿见你伤心。”

  原来,旁人都知道他爱我,而身为局中人,我却糊涂到了现在。

  我这才深刻地了解到,与对将灵那种年幼时懵懂的暧昧不同,这种疼得深入骨髓,让人彻夜难眠的感情,才名曰爱情。

  那天之后,我开始振作精神,投身战场,我永远都是打头阵的,不怕死,杀敌如狼虎,我每次受伤之后,都独自回梓潼殿进行包扎,这儿清清冷冷的,干净得一尘不染,但回忆却粘附在每一寸呼吸中。

  思念让我变得不苟言笑,越发沉默刚强,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会细细回想,回想当年与梓潼帝君相处的每一个细节,回想究竟我们是在什么时候相遇,他为什么会对我另眼相看呢?

  啊,第一次相遇,大概是五百年前,我一次出任务就被派来做梓潼帝君的护卫,当时我热血得近乎二缺,恨不得一腔热血洒在他身上,一次随他出行,途中有凶兽袭击,我身先士卒地冲上去与之搏斗,生怕他受一点危险。

  其实怎么可能呢,他身为上仙,法力无穷,我的奋勇很可能在他眼底只是一个笑话。

  但似乎就是在那天之后,我的背后似乎总是多了一道灼热幽深的视线。

  此情不关风与月,也许我永远无法体察到他对我的喜爱,来于何方。

  又过了五十年,魔界节节退败,终见胜利的曙光。

  在决战的硝烟之中,我又重见了将灵,他已彻底沦为魔物,残暴张狂,指挥着成千上万的魔物向我们进攻,我主动请缨为先锋将军,在与他对阵的时候,面对这个曾经在我记忆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人,我还是有片刻的恍惚,我厉声对他说:“交出梓潼帝君。”

  他邪佞地笑道:“打败我,你自会见到他,可惜天璇——我们比武,你从未赢过我。”

  我与将灵斗法整整斗了一日,我们从前一起修道,彼此知根知底,我想赢他不容易,他想杀我,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是的,他招招致命,直击我弱点,我也不甘示弱,全力反击。

  曾经相互扶持的温暖岁月,被刀光剑影,劈裂得无影无踪。

  这是我第一次赢过他,我想,也必然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强弩之末的身体押着将灵往魔宫深处走去,他被我封住了奇经八脉,无法使用魔力,穿过长长的隧道,我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为了走到这里,我已经等待了一百年。

  受了不知多少伤,留了无数的疤,落干了所有眼泪,受尽了心酸与思念,如今我终于又见到了他。

  这个场景与百年前在镜中所见的一样,梓潼被锁在血池之中,头低垂着,无数池中魔物贴紧在他身上,我强忍着激动,劈开锁链,轻手轻脚地接住他。

  突然,原本瘫软在地上的将灵从背后跃起朝梓潼袭去,我余光撇到,整个人几乎是不加思考地挥出一掌,没有控制力道,也无暇去思考太多,将灵瞪大了眼,眼中似有不甘和愤怒,整个身子急速向后飞去,撞破数层墙壁。

  我没料到自己那一掌有这般威力,将灵像一个已经破烂掉的布娃娃,身子扭曲地倒在地上,我蹲下身,思绪万千,去摇晃他。

  他没回应我,也再也不可能回应我,我茫然地低下头,瞧见这满地的瓦砾颓墙,人死覆灭,我终于忍不住低泣起来,似乎只有这样的哭泣,才能纾解我内心巨大的痛苦。

  “天璇……”

  我呆呆地回头,发现梓潼帝君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跪在地上,他的视线停留在我的眼泪上,眼中划过一丝失意。

  而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此时我紧张得甚至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做我们重逢时的开场白。

  他眸子漆黑,只觉沧桑千岁,他喑哑地道:“怎么?你后悔了吗?”

  我不明白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你心中到底只有将灵,是吧?”

  我拼命摇头,说:“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闭上眼,疲倦万分地说:“后悔也是好的,我……也后悔了,天璇。”

  接回他后,我想去解释这个天大的误会——他刚睁开眼,就看到我跪在将灵身旁流着泪,就以为我对将灵余情未了,以为我的眼泪是在为他而流。

  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我偷偷去看他,在旁人都散去的时候,静悄悄地躲在他身后的宫柱后,探出头,像错做事不敢面对家长的孩童,他的身形似乎更加削瘦了,俊雅冷漠的脸看不出心情。他侧头看见我,我呼吸一顿,他却没有露出别的情绪,没有重逢的激动,也没有难忍的爱意,我向来嘴拙,只能不停地喘着粗气,眼眶泛红,却讲不出一句话来。

他声音冷漠地说:“天璇,你还有事对我说?”

  我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就来看看你,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不再看我,神态更加平和,好像那个曾对我执迷不悔的梓潼,已经在一百年间,从他的身体里被挖走了一般。

  他说:“多谢费心,天帝已经派了碧瑶仙子过来照顾我,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我想先休息了。”

  客气生疏的用词,如同楚河汉界一样,划清了我与他之间的界限。

  我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了,找不到一丝清明的理智,只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身体开始发烫,这一百年间受的旧伤似乎都要复发了,但我清楚,这一丁点的痛苦,完全没法与他百年里受的罪相比。

  是啊,那么漫长的痛苦煎熬,什么样的情爱都可以被消磨掉了。

  他一向是个爱恨分明,当断则断的人。

  我捂住脸,躲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痛哭流涕,所有欢喜和期待都化成灰烬,他喜欢着我的时候,我不去珍惜,等我爱上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再要我了。

  六

  听人说,碧瑶仙子已经住进了梓潼殿。

  就连梓潼殿的仙童也在背后说,碧瑶仙子娴静温良,会是一位好的女主人,是帝君的良配。

  所有人都好像忘记了我与梓潼帝君,还未曾和离。

  不久后,王母拿着一份休书来找我,上面已经写好了和离书,盖好了梓潼帝君的帝章,鲜红的印泥,纤白的素纸,我凝视休书许久,一言不发,王母劝我说:“以前你不是很想与梓潼分开吗?现在他都同意了。唉,若说性子相配的话,碧瑶的确适合梓潼……五日之后,天帝会给梓潼办迎风洗尘宴,如若你同意和离了,帝君那天就会宣布梓潼和碧瑶的婚事,你啊……也晓得梓潼为你吃了多少苦……”

  我接过休书,说:“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五日之后,宴会在南海仙岛如期举行,各方神仙,祥云满天,整个天空都是祥瑞霞光,丝足暖香,我知道要去仙岛,必经此道,我的宝剑插立在地上,双手平静地叠放在剑柄上,不同于所有仙友的盛装华服,我穿上那身陪我数百年的盔甲——银光龙甲,染血而成,戾气冲天,胜似罗刹,大有一人把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如此不动如山地守着,终于守到了他们的座驾。

  梓潼一手挑起帘幕,我们安静地对视,很像百年前他只身前去救我的那时,不过,这次换我过去。

  “天璇,你来此做什么?”

  我答:“做了断。”

  他偏头哦了一声,高深莫测地抿了一下嘴,不知是笑还是在嘲讽,我其实知道,感情是无法勉强的,他对我的喜爱与无怨无悔,也许真的在百年间被磨得一干二净,但我却不想就这样放弃。

  轿中还有一人的影子,风姿曼妙,我知道那是碧瑶仙子,我朝她拱手,当着无数观战仙友的面道:“仙子,我是粗人,说话不好听。只是梓潼帝君仍是我的夫君,你与他共坐一轿,似有不妥。”

  我知道,今日之后,我天璇在记载中,肯定会成为“悍女恶妻”的代名词。

  可是这很值得。

  他今日着紫袍,风姿绝代,我从怀中掏出那份他盖了章的休书,哗啦撕开,扔在地上,我一脚踩在上头,恶态毕现,简直比恶棍更凶猛,比流氓更无耻,我拔出宝剑,恶霸作风,厉声道:“谁想抢我的男人,那就得赢过我的拳头和我的剑!仙子,怎么样?我们来比一场如何?”

  我咬牙切齿地威胁所有人:“想要分开我们,就得从我天璇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以为他会生气,而他只是问我:“天璇,你这样鲁莽,不怕得罪天帝,受罚被贬吗?”

  我一挥银剑,从前不敢说的心事竟然毫无阻碍地全部道出,我铿锵有力地道:“就算是被贬为凡人,或贬为猪狗,我都绝不后悔。梓潼,我负你许多,但我……但我……”

  但我明知今天做的也许是徒劳,但也只得就此一搏,我能失去所有,除了你。

  除了你,我别无留恋了。

  “所以……请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对你,不打你,不骂你……我保证……”

  眼泪随着他的一步一步走近倾泻而出,谁也控制不住,我生平第一次如此狼狈地在那么多人面前哭了起来,我没有腾出手去擦拭眼泪,因为他走到了我的面前,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我分不清这是离别,抑或开始,我哽咽地道:“我爱你……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对你保证!”

  我颤抖着身子等他的回答,如此漫长,仿佛漫长得我都要流干了眼泪,最终,我听到他轻声说:“好,我信你一次,但只有一次。”

  七

  南海仙岛之上,仙人对弈。

  东华帝君把玩着手里的棋子,忍不住对那位春光难掩的友人抱怨道:“护魂镜借你一百年,你就让我五子?”

  友人黑发白袍,俊美无双的脸上慢慢钩起一抹笑容:“这不专程来感谢你吗?”

  东华嗤之以鼻:“如今天璇对你死心塌地,满心满眼就你一个了,你这总该满足了吧!唉,梓潼,你也真是太能装了……”

  他都要为天璇星君落一把辛酸泪了,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以前就愣是被冤枉成会家暴的悍妻,哪知道那些伤害淤青,都只是友人自己玩的把戏罢了。

  “若非这样,她又岂会怜惜我?”梓潼帝君悠悠落下一子,视线落在远方起起伏伏的浮云之上,想起过往的种种,“她当时心中没有我的位子,不用非常手段,怎么能引起她注意?”

  “可你这非常手段,也太……也没必要去当一百年的人质啊。”

  “东华,我们有长至万年的生命,只是花费区区一百年就能赢得爱人的心,对我来说,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你以为只是待着不动,喜爱的人就会主动投奔自己怀抱吗?这样未免太高傲了吧。”

  东华长叹一声:“幸与你为友,不曾与你为敌,被你所爱,也不知是福是祸。”

  梓潼帝君修长白皙的手指夹起一枚黑子,越发衬得他手白如玉,他似乎是想起爱人的面容,不禁微笑起来,他道:“人的心,就是这样了……你对她好的时候,她也许永远看不到你……只有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才会懂得珍惜呵护,所以想捕获的话,只能徐徐图之,进退有度,顺其自然的话,也许永远都无法拥有对方,我所做的一切,只求与她白头偕老,相爱一生,再此之前,在她心里的所有人,都必须铲除。”

  东华一个哆嗦,愕然地道:“难道——难道那个叛将是你控制……”

  友人竖起手指,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表情真假难辨,他惬意地看了看棋盘上被自己蚕食得只剩下半壁江山的白子,轻轻将自己手头的棋子放了上去。

  “顺水推舟而已。

  “可——”

  友人抬起头,风华绝代,无人能比,他再落一子,大局已定,露出笃定惬意的笑容:“将军。”

林夜白(作者大大)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比我以前的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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