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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世阴差

长篇小说.

一、

“谢必安,你是不是又偷老娘的金子去砸人了?”

阎王的宫殿里传来一声厉吼,吓得刚好路过的一队亡魂嘤嘤嘤直哭泣。新来的狱差好奇得紧,扯了身旁的头儿悄声问:“这是哪位大人?怎发了这么大的火?”

那狱差头子道他大惊小怪,白了一眼后才说:“习惯便妥,黑无常大人就这脾气。偏白无常大人又时常触她底线。”

新狱差恍然大悟:“哦……不过,这谢必安是……”

“哎哟!”狱头子一掌拍在他头上,训斥道,“酬谢神明必安,谢必安。犯罪之人无救,范芜九。黑白双煞两位大人的名号都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狱差连连哈腰点头。

一队亡魂牵牵扯扯被撵进第二层地狱,不远处轮回的入口里冒出腾腾黑焰,火舌子在空中跳跃,发出滋滋啪啪的声响。

范芜九将一包物事用力扔在桌子上,冲里头的白衣男子吼道:“还好我去得及时,不然老娘存了快半年的私钱又得被你败光。”还越说越生气,“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今晚睡地板!”

闻言,男子高跷的二郎腿一松,哭号着奔出来:“娘子,你怎能如此绝情,我可是你夫君啊夫君。”

桌前的黑衣女子端坐如松,见状脸色毫不变化,只冷声说:“你不是我夫君。”

“娘子娘子,你又失忆了吗?”男子哭丧着脸去攥她的衣角,表情哀戚,“真的真的失忆了吗?”

范芜九总受不住他这副贱贱的小样儿,心中已经软化,便顺着与他嬉戏:“嗯,失忆了。”

不出预料,男子双掌用力一拍,道:“那娘子快凑身过来,为夫告诉你个秘密。”

范芜九想知道他又玩什么花样,便当真将耳朵凑了过去。男人倾身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很是不正经地道:“你说得对,我不是你夫君。我其实是……”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没了声音,等范芜九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

“谢必安!”

范芜九被他的厚颜无耻激怒,扬手一大耳刮子甩在她那美貌夫君谢必安的脑门上。本想再踹上一脚,以泄心头之恨,却教对方嗖嗖几下溜走了。

谢必安几下蹿到门边,挠着门框,委屈不已。

“娘子你骗人家,明明就没有失忆。害得人家——”

他话还没说完,一包不明物体突然就向他砸来,吓得他掉头就跑。有东西从包里滚落出来,居然是一个个金元宝。谢必安贱笑两声喜不自胜,手脚并用的捞起几个,然后一溜烟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人已经没了影,声音却还在阎王殿里回响。“我亲爱的娘子,未时三刻,于瑶城有差事。为夫在奈何桥头等你。”

一张椅子又被扔出来,随后是范芜九的怒吼声:“滚!”

二、

未时,奈何桥头。

谢必安仍是那身松松垮垮的白衣服,范芜九一袭黑底银边紧身裾袍,长至腰下的黑发高绾在头顶。容貌精致,神情冷淡。唯眼角那颗黑痣,与深邃的眸子遥相呼应,这才多了些生气,给周身染上光辉。

她从孟婆的茶汤铺子里把谢必安揪出来,将手上的东西通通塞进他怀里。谢必安倒也不拒绝,将那一黑一白的引魂旗扛到肩上,还顺手摸了一把她的发梢。

“为夫还有多余的力气,娘子来我怀里歇一歇吧!”

范芜九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率先走到前头去了。

未时二刻,夫妇二人准时来到于瑶城太守的家里。按照判官给的生死账簿来看,今晚将有一母一婴两束亡魂。而此时,太守的后院里正喧哗嘈杂,沸如水开。近了去看才知道,原来是太守夫人的临盆之夜。

无奈命由天定,太守夫人以及她腹中男胎都活不过今夜未时三央。谢必安趴在窗口边,啧啧叹息。范芜九则面无表情地将拘魂索套在了太守夫人的脚踝上。

里屋的稳婆和外头的太守都急得团团转,孕妇声嘶力竭之后便再也使不上劲来。胎儿卡在关键地方,动弹不得。

范芜九自袖子里抽出一串精致的铃铛,在那半死的太守夫人耳边摇了两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必安已经站到了她身边,合眼开始低声吟唱。他声音清雅,虽是靡靡之音却动听悦耳,不觉吵杂。范芜九扭头去看他,侧脸俊美柔和,是他难得的严肃时刻。

未时三刻,太守夫人最后一口气终没上得来。范芜九用力一扯手中的拘魂索,一律魂魄就从那肉身里被抽了出来。

稳婆见状,忙冲外头的太守喊:“不好了,不好了……夫人没气儿了……”

太守夺门而入,见着床上的妻子已经气绝,颓然坐下,悲恸不已。范芜九又拉扯了一下引魂索,眨眼间太守夫人的魂魄手中又多了一个襁褓。

见此,已是亡魂的太守夫人潸然泪下。一边跟着谢必安走着,一边回头与太守道:“妾身有罪……夫君另续姻弦吧。”

那太守自然听不见她的话,可不知何时一个两岁模样的小女孩出现在了门口。她直直地盯着黑白无常和太守夫人,软着声音喊了句:“娘亲。”

太守夫人更是伤心,除了呜呜哭泣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小姑娘梳着羊角辫,眼睛大大的,很是水灵。她瞧了他们一会儿,突然就朝着近处的范芜九扑过来。

照理说她这一下子必然是要扑空的,可是范芜九却感觉到了实物真切地撞在了身上。而那小姑娘立刻被反撞回去,一屁股跌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

“九儿——”太守夫人哭喊。

范芜九心中莫名一颤,九儿这个名字仿佛一把灌注了鬼气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一扇门,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见小姑娘坐在地上大哭,一个比她稍大点的男孩突然从暗处踉跄跑来。一把抱住她,痴痴呢喃:“九儿乖乖,洛恩呼呼。”

范芜九注意到,男童面庞灵气,根骨奇好。只是体内缺了一魂一魄,竟是个痴儿。

三、

事后,范芜九心里一直惦记着太守府那事。这一日,便特意去于瑶城走了走。

她去得也巧,正遇上太守大婚。整个府上张灯结彩,红绸白墙好不热闹。她犹记得上一次来,虽也是人潮鼎沸,却终是悲剧收场。

绕到后院,正瞧见几个小孩在池塘边玩耍。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小女孩和那痴儿。还有另外两个稍大的,围在那边不知道玩什么。

此时她已经知道了,那名唤九儿的小姑娘正是太守的长女洛九。一直在她身旁守着的痴儿则是太守夫人生前收养的孤儿洛恩。

此番与她一处玩耍的应该是宾客带来的孩子,也不知怎的,几人就突然吵闹了起来。那几个孩子明显比洛九大,挤搡几下竟将她推进了池塘里。

大人们都在忙着招呼前堂的宾客,一时间院子里竟见不着一个大人。几个小孩儿见她落水,吓得扭头就跑。只余下洛恩一人,看着池塘里直扑腾的洛九哇哇直哭。更奇怪的是,就在洛九落水的瞬间,范芜九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霎时胸腔憋闷,呼吸困难。她想要上前去救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退回来。

是了,她是不能插手阳间之事的。

窒息的感觉越发强烈,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走。她艰难地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脸。可是视线迷糊,她看不清明。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扔了颗石子,正正砸在她腰上。范芜九只觉得是有谁拉了她一把,顿时从那梦魇中醒过来。

再去看落水的洛九,已经被人救起。这会儿正抱着她的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而那痴儿洛恩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脑子里闪过那日洛九撞到自己身上的画面,她猛地去看,正瞧见小姑娘睁眼抱住救她的少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哥哥。而她的左眼下方,有一颗醒目的黑痣!衬着脸庞,极是扎眼。

又一颗石子砸在身上,她恼怒。扭头正看见她那不正经的夫君倒挂在大树上,一脸嬉笑:“娘子,怎插手管起阳间事了?”

范芜九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谢必安自树上跳下来,正撞见去叫仆人回来的洛恩。虽是个痴儿,可脸上的慌乱之情尤是清晰,此时他浑身湿透正瑟瑟发抖。

只是,不远处的洛九却将头埋入抱着她的少年怀中,俨然当他才是救命恩人。

谢必安看了远去的范芜九一眼,再看向呆怔的洛恩,眼中全是黯然。

这……便是所有擦肩而过的开篇吧。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长时间没人主动开口。不知怎的,竟有些莫名的哀伤萦绕,迫得都是心口沉重,难以名状。

这时不知从哪儿蹦出几个小子,二话不说抓了碎石就往谢必安身上砸。谢必安气得跳脚,一边躲避着一边嚷嚷:“哎哟哎哟,怎又遇着些兔崽子了?”

说话间伸手进兜里掏出几样硬物,照着砸中自己的小子扔了回去。那几个孩童嬉嬉笑笑,捡起他砸回来的东西扭头就跑。待到范芜九几步奔过来时,他那衣兜里的金元宝已经扔了个八九不离十。

范芜九气得大喝:“蠢货,又偷我的金子。”

再要去追时,哪还有什么孩童的影子。只见她那败家的相公抱头蹲在路边,还委屈不已:“这些浑球儿,本尊今晚非变鬼吓得他们尿床不可。”

范芜九脸都气青了,喝道:“你本来就是鬼,还变个屁。”

那无赖顺势抱住她的腰,抓了她的手直往自己衣服里塞,嘴上还说些淫言荡语:“娘子,为夫被砸得浑身是包,快来给我揉揉。”

结果可想而知,白无常大人除非是被揍成包子脸,否则是不会安分的。

不过那莫名哀戚的氛围却是被他搅得烟消云散,再没了踪迹。

四、

随后黑白无常很是忙碌了一阵,有关那洛九的事便被搁置。

阴间大约过去了三个多月。当范芜九再遇上洛九时,当年那女娃娃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很是美丽。傻子洛恩还是个傻子,如今白白瘦瘦,竟长成了个帅气小伙儿。

至于那时救她的少年乃是她后母带来的孩子,如今已有二十,名叫齐易佑。

洛九此时正站在大榕树下,左顾右盼似在等人。黑长的乌发高绾成髻,脸庞白皙,目光清澈。纤细的手指搅紧了手中的帕子,整个人显得急切不安,却又难掩激动。

那张脸映入范芜九的眼,仿如一记惊天大雷。她忙回头去看谢必安,张嘴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和我……”

这一次,谢必安一反常态没再掩饰,当着她的面就自嘲地笑出声来。

街角那头匆忙跑来一人,怀里揣着包东西,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可他眼神奇亮,一点也不像是个痴傻之人。见着洛九时,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显然很是开心能为心尖尖上的人卖力奔走。

谢必安指着踉跄跑来的洛恩,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就看他一眼,不行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范芜九却先一步看见了齐易佑。那时他正鬼鬼祟祟地将一包东西交给下人,而后附到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

也许旁的人不可能听见他们耳语,可范芜九作为地狱鬼差,自然不能与凡人而相语矣。

齐易佑说:“那老头儿快不行了,你把这东西交由贺大夫,不日就能完这大事。”

他自暗处走出来,洛九立即就见着了他。小姑娘脸上立即乐开了花,一把推开奔到身前的洛恩,飞快地向齐易佑跑去。

见是她,齐易佑明显僵了一下。冲那下人打了个眼色,然后露出笑脸迎过去:“哦,小九。”

范芜九莫名一急,抓住谢必安的袖子磨牙道:“原来这齐易佑不是个好东西,他这是要害太守吧?”

此时的谢必安呆呆地盯着被洛九推得摔倒在地的洛恩,沉痛之色在眼中一闪而过。然后冷哼一声,甩开范芜九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那痴儿洛恩正慌慌张张地去捡滚落一地的烤地瓜,还用袖子去擦地瓜上沾着的泥土,嘴里碎碎念叨着:“九儿爱吃的,九儿……”

讽刺是,他心心念着的九儿正搀着那谋害她父亲的齐易佑,一口一个哥哥唤得正欢乐。

瞧着这副景象,范芜九的胸口像是被塞了几斤棉花,虽不痛不痒,却是闷得极难受。

她还站在原地呆望,突然有人用力拉了一把她腰间引魂缩。已经走远的谢必安压低声音吼道:“再看下去差事就要迟到了!”

范芜九连忙跟上,莫名有些心虚:“干吗突然就生气了?”

五、

谢必安确实是生气了,那么一个吊儿郎当的人居然全程紧绷着脸。对他的宝贝娘子,更是正眼都不瞧,就连对她的试探和讨好都置若罔闻。他这么反常,害得范芜九工作的时候出了好几次错。

那一天,他消失了。

范芜九去阎王的殿里寻人,阎王见到她来非但不奇怪,反而还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地府王者生得粉雕玉琢,叹气的时候像极了佯装老者的小大人,他说:“白无常,大抵又是去了黄泉尽头吧。”

范芜九转正要走,又被他叫住:“黑无常,你知道无双轮回吗?”

跨出的脚步顿住,范芜九回身看向高位上的阎王。

“三界众生,轮回六趣,如车轮之回转,永无止境。而无双轮回,携记忆生生轮转,与六道轮回所异有二:记忆长随,永生一生。”

……

范芜九终于在黄泉尽头找到了谢必安。那时红日映红了天,绯红的黄泉水缓缓流淌,荒芜大地之上有尊孤傲泉石。他枯坐其上,双目远眺,眼中空无一物。

看着那样的他,范芜九突然觉得心中酸涩。察觉到面上冰凉,抬手抹落一脸清泪。

阎王的叹息声又在耳边响起:“白无常,就是无双轮回中走出来的呀。”

作为守在轮回边上的鬼差,她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带着所有的记忆,走过一次又一次相同的轮回。看着知道会发生的事情发生,看着知道会死去的人死去,也只是看着……什么都阻止不了。

她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他。对于她的到来,谢必安仿佛早已经知道,熟练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样的时刻,和沧海桑田咫尺之遥。他明白她想表达什么,她是在告诉他,永生一生的轮回她愿意陪伴。可是,若知道了真相时也还会如此吗?

“我该怎么办……九儿……”

他声音沉重,一如平日所唱的引魂曲。虽是靡靡之音,却出奇的柔和。范芜九没有答他,只是觉得那话来得遥远又熟悉,像是从千百年前传来,而自己也已经听了千百回。

那天之后,谢必安又恢复了正常。继续死皮赖脸地吃她的豆腐,继续偷许多金子去砸那些不听话的小孩,继续嘻嘻哈哈笑得没心没肺。

六、

这一日,夫妻二人又接了新差事。范芜九只看了一眼那生死名簿,就呆住了。上头赫然写着今日将死的,正是于瑶城那太守洛成君。

谢必安看出了她的惊讶,牵住她的手一边往目的地走,一边说:“这不是预料之中的吗?家中养了一只外姓的野狼。”

齐易佑虽认洛成君做继父,身上却流着齐家人的血。他生父没一点拿得出手的本事,倒教了儿子一肚子的坏水儿。洛成君祖上几代为官,良田肥地数以万计,膝下却只得洛九这么一个女儿。如此一只肥羊落入他口中,岂有不吃的道理。

黑白无常到的时候,太守混浊着双眼已是半昏迷状,不过尚还有半口气在,他们俩便在旁边等着。

没多时,齐易佑与他那母亲鬼鬼祟祟地进来。齐易佑先喊了两声爹,见床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就自袖子里抽出一份拟好的遗嘱,抓了太守的拇指就往上面按。

洛成君试图挣扎,却终是徒劳。混混沌沌地醒来,便只对着空荡荡的床帐喊:“九儿……九儿……”

听见这样的呼唤,范芜九又一次入魇。胸口如有闷锤击打,一阵一阵的钝痛,一如那时太守夫人离世。

想起洛九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有一个答案欲出又不敢出。她隐约猜着,这太守一家该是与她有些什么关联的。

不等她细想,一阵嘈杂将她拉回现实。齐易佑母子正在屋子里放肆的翻找着什么。床榻上的太守大人被吵得回过神志,直指了这对母子气得浑身直抖。

翻了半天没能找到,齐易佑大步上前,揪住洛成君的衣服恶狠狠地问:“钥匙呢?金库钥匙在哪儿?”

洛成君气得一口鲜血咯出来,惹得齐母好一番嫌弃。见他抵死不说,齐易佑有些急了,眼中阴狠一闪,又说:“你可知道方才那份遗嘱上都写了些什么吗?”

洛成君用惊恐的表情望着他,这令他很是愉悦。他得意地笑了两声,继续道:“太守的职位虽是皇上钦赐,但是若有了前太守的举荐,再加上我的人脉,继任官职岂不容易?这姓了三辈子洛的位置,从今日就要改姓齐了呀。”

不等洛成君回应,他又说:“我若成了新太守,又该怎么处置你那宝贝女儿呢?留在我身边做个小妾?她天天跟哈巴狗似的追着我跑,想来我让她做什么她都是愿意的吧。”

垂死的太守又急又气,抖着手想要去教训这畜生,却是再也无能为力。齐易佑猛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一边死命地往床上压,一边大声质问:“钥匙,金库钥匙你到底藏哪儿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七、

范芜九已经气得没有了言语,若非谢必安拦着她,她非上前去教训那狼心狗肺的畜生不可。

突然,她腰上的铃铛叮叮一响,是太守大人的时候到了。

这时候外面一声巨响,有人撞门闯了进来。屋内的齐家母子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回头就看见洛恩那傻子气鼓鼓地站在门口,手里高举着一根扁担,冲那齐易佑直瞪眼睛。

齐易佑刚松一口气,洛恩就举着扁担冲了过来。别看他是个傻子,力气竟也不小,好几下都打了个结实的,一边打着还一边骂:“坏蛋,坏蛋,坏蛋。”

当洛九闻讯跑进来时,齐易佑刚被他一棒打得滚在地上。小姑娘见状忙上一把拦在前面,并对发狂的洛恩大吼:“洛恩,你干什么?”

洛恩来不及收手,眼看着就要一棒打在洛九头上。他忙往旁边撤,扁担一下打在门框上,反弹回来时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肚子上。他痛得惨叫一声,也摔倒在地。

齐易佑乘机爬起来,冲家仆大声道:“速速抓住这疯子,他是掐死老爷的真凶!”

洛恩显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陷害,只是关切地爬向洛九,唯恐她受一丁点的伤。洛九自然也是不信的,慌忙问齐易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

她奔到床边时,洛成君早已经断了气。双眼外翻,舌头拉得老长,很明显是被人掐死的。洛九简直不敢相信,回头惊恐地望向齐易佑:“父亲死了?被洛恩杀死的?怎么可能……”

那时候,洛恩正一脸忧心地向她奔过来。正对上她转过来的目光,顿时被她陌生的怀疑的模样骇得止了步。

……

看到这里,范芜九心中莫名一痛。再也不想看下去,拉着半昏迷的太守从窗口走了出去。

至于谢必安,他始终沉默地看着,其间面无任何表情,似事不关己,亦似已痛得麻木。

……

那件事情之后,黑白无常再也没有去过于瑶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过往的平静中,可就在这些看似平静的日子里,范芜九持续地做着梦。那些梦中画面断断续续,让她记不清楚,唯独一个女子的哭声时常害她半夜惊醒,并是一头冷汗。

直觉在告诉她,太守一家的事情不出结果,她没办法得到安宁。

于是,她去找了判官大人,并自他那里要来了太守一家的后续记录。预料之中,那位洛九大小姐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哥哥。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她对齐易佑的痴迷已近疯狂。那般明显的欺骗都瞧不出来,还因为他的一句话就将跟在身边十数载的洛恩打得半死赶出府去。

整个洛府大概除了大门口那张牌匾之外,已经完全属于了齐家人。齐易佑迟迟没找到金库的钥匙,为了从洛九那里得到线索于是娶了她为妻。

只是,他这些手段在洛九眼里,全成了他爱自己的证据。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啊,会被贬为这世上最为愚蠢的生物。

她甚至相信了他以应酬为借口的朝三暮四,允许他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带回家。甚至将原本记在自己名下的田地钱庄转赠与他,因为她坚信出嫁从夫,自己人都是他的了,又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后来,她怀孕了。而迟迟找不到金库钥匙的齐易佑终于失去了耐性……

所有的后续就只写到了这里,后面那页一片空白。

这时,谢必安突然急冲冲地跑进来,并且二话不说拉了她就走。范芜九发现,他们此时去的方向正是于瑶城。她忙问:“是有紧急差事吗?”

前头走着的谢必安头垂得很低,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直走到了太守府前,才突然一下子站住脚,他回头神色凝重地看向范芜九,欲言又止。

见范芜九踌躇不安,谢必安苦涩地笑了笑,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再抬起头来时眼中的哀伤已经被坚毅取代。

然后,拖着她走进了那等待已久的魇帐中。

……

八、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范芜九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凡人之躯。屋内烛火昏暗,她感觉到双眼酸涩,似乎刚刚才哭过。想要起身,才发现身子极重,竟还是有孕之身。

床头有一方黄铜镜,她清晰地看见镜子里倒影出自己的样子。肤色蜡黄,一脸愁绪。有眼泪盈眶,纵使眼角美痣都已经映不出昔日光辉。

即便模样生得一样,但这并不是那个吓刹亡魂的鬼差范芜九,而是苦命的洛家大小姐洛九。

她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有人推门走进来。来的是两名女子,一身华贵衣衫,眉目妆点似诗如画。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堪入耳。

“快来瞧瞧我们的夫人,憔悴成这副鬼样子了,可还拿什么抓住大人的心呀?”

另一个女人也跟着帮腔:“这么冷的屋子住着,就是孩子没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二女一人拉了她的手,一人举起厚重的灯柄就要往她肚子上砸去。大抵是这身体的本能,范芜九开始剧烈地挣扎。奈何她这身体实在太虚,被两个人制伏着,竟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那灯柄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肚子上,痛得她几乎昏厥,直到下体有血流出来,二人才装模作样地离去。

范芜九想起她曾在那本后续上看见的,齐易佑纵容甚至鼓动妾室殴打洛九,她心里充满了愤怒。但是洛九的身体却满是哀戚,眼泪滚落张嘴竟然还叫着那负心汉的名字:“齐哥哥……”

范芜九为她不值,可此时她更想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她的肉身里。莫非真与她先前所猜想的一样,这洛九本来就是她的前世?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齐易佑一身酒气地走进来,脸色很不好看。范芜九作势要躲,肚子却疼得非常厉害,于是便被那齐易佑一把抓住了下巴。

这男人已经变成了普通奸诈之人的模样,甚至在范芜九眼中已经尖嘴猴腮,一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模样。可那些自洛九心里散发出来的浓烈情绪,她也感同身受。

齐易佑突然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栖身上去恶狠狠地问:“说,金库钥匙在哪里?”

范芜九想反击,可那身体却是除了落泪再也动弹不得。见她仍是一脸幽怨,齐易佑突然发起怒来,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狠命往床头上撞去。

没几下,她的额头就已经血肉模糊。下身的血越流越多,她分明感觉到了一个生命的流逝,而她此时所在的这具身体,已经毫无继续生存下去的意志。

齐易佑大有不杀死她就不罢休的意思,手上毫不留情。

范芜九感觉意识模糊,有一些遥远的记忆在她自己的脑海里闪现,渐渐与此时洛九正经历的重叠。她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什么,可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断腿的男人冲进来,他随手提起一把椅子,朝着齐易佑砸了下去。范芜九发现他身上竟没一处好的,右腿断了不说,左眼也瞎了,浑身上下裹满绷条,还全被鲜血浸染。他的脸已经不再完好,可她却认出来了,这正是那守护了洛九一辈子的傻子洛恩啊。

见她还呆在那里,洛恩皱眉冲她大喊:“还愣着做什么?让你上她的身便是要你救她性命的。”

范芜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面前这人虽是洛恩却又不是洛恩,大抵与她一样,是被她那夫君谢必安上了身吧。

这时,也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那烛台里的尖刺拔了出来。她眼睛一闭,双手一送,尖刺就被扎进了齐易佑的身体里。

突然,她感到一股冲力,瞬间就从洛九的身体里滚了出来。可另一边的谢必安却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只盯着床上已经变回洛九的人大喊:“九儿九儿,洛恩来救你了。”

九、

洛九清醒过来,就看见自己手握利刃,另一头深没入她曾深爱的那个男人胸膛里。一夜之间痛失了腹中胎儿和赖以依靠的丈夫,她被痛苦冲昏了头。看向谢必安的眼神全是木然,呆呆地说:“洛恩,为什么总要来管我的死活。若非你插手其中,相公必不会这般待我的。”

这话虽是听了千百回,谢必安还是忍不住受伤了,他欲上前却又不敢,良久才说:“别做傻事,九儿。”

此时的洛九哪里还有清醒的意志,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抬手摸了摸已经死去的齐易佑,痴道:“跟着他,即便是痛苦我也是自愿的。那年他在池子里救起我时,我便已经认定了,小九这一辈子都是要跟着哥哥的。”

她话音刚落,反手就将尖刺扎入了自己的喉咙里。谢必安站在原地一脸痴傻,良久说不出一句话,便就此昏厥了过去。

倒地的一瞬间,谢必安自洛恩身体里跌出来变回了白无常的模样。只是那洛安的肉身却诡异地化作一堆白烟,风轻轻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

黑白无常未能成功引魂,阎王亲自驾到。回去的路上,范芜九望着怀里晕过去的谢必安,问阎王:“洛九……是我吗?”

阎王轻叹:“是你亦不是你。”见她不解,又才道,“说是你是因为洛九是你经历的最后一世,说不是你则是因为……昨日之你尚且不是今日之你,待到明日,今日之你必也不复存在。”

范芜九点头,又问洛恩的事:“我相公又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过你,白无常乃是无双轮回转世吧?”阎王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道:“其实白无常本该投胎圣者,却因天官出错散了一魂一魄流浪至人间。后被你前世生母救起,然后又屡遭磨难。天官找到他时,已经受了许多孽障。为了补偿他……”说到这里,阎王不知为什么突然顿了一下。他看着仍旧未醒的谢必安,轻叹,“为了补偿他,这才封他做了鬼差。”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范芜九整个人都感觉不到世界存在的真实感。因而,她忽略了阎王避而不谈的那个话题——谢必安为何诞生于无双轮回。

阎王袖子一扬,范芜九闻到一股幽香,然后脑子渐次模糊,没多时就趴在谢必安肩头沉沉地迷晕了过去。

十、

谢必安先她一步醒来,忆起这一次洛九依旧选择了自杀,不由得黯然神伤。阎王摊开手心露出一块青玉,问他:“这是能让她再世为人的青玉,也能解除无双轮回的诅咒直接渡你成仙……要用吗?”

白衣的男子身姿消瘦,长发掩去面上情绪,良久仰头苦笑:“下次吧……还是……舍不得……”

他起身出了大殿,往右侧那栋属于他们夫妻二人的小宫殿飞快地走去。阎王对范芜九所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他没有说完。

那时天官寻来,说是可以直接渡他升仙。可那时洛九亲手杀死了齐易佑并选择了自杀,他死捏着她的亡魂就是不肯松手。他知道,自己一旦飞升,就将再也见不到他曾守了一生一世的女子。

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日子,于是选择了带她入那无双轮回。历经八十一重磨难,成为地狱鬼差,能与她长相厮守,即便永生一世也没关系。

而没有天恩庇护的洛九不可能受得住无双轮回中的痛苦折磨,除非抽去她的痛觉,让她丧失感知。

成为黑无常之后的洛九大部分时候都是麻木的,即便偶尔心口钝痛,那也不再是她自身的感觉,而是一份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没办法放开她,于是带着对她的执念成为记忆长随、永生一生的白无常,并且自作主张剥夺了她在世为人和心痛心动的权利,将生生嵌入自己的记忆里。然后,陪着他演绎着相同的一段人生,一次又一次。

两个人都在重复的经历,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直记得,而她会一直忘记。

……

画面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

范芜九抱着一包东西冲进屋里,挠头愤喊:“谢必安,又偷老娘金子去砸人?今晚睡鬼魂棚子!”

里屋的白衣男子自呆怔中回过神来,闻声忙迎出去:“娘子,你怎能如此绝情,我可是你夫君啊夫君。”

坐在桌子前面的黑衣女子眉目轻扬,气道,“你不是我夫君。”

谢必安脑筋一转,又说:“娘子你又失忆了吗?那你且俯身过来,为夫告诉你一个秘密。”

女子看着心思纯良,不觉有异当真侧耳靠了过来。男子靠近她耳边说:“其实我是……”

这样的一幕曾发生过许多回,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起点还是终点。

他嘴边扬起一抹坏笑,右手稳住她的头,半起身俯首照着那红唇吻下去。隐去她的暴躁,隐去他的哀伤。

其实我是洛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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