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舌头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二姨妈对小勤不好。小勤是我表姐，还有个姐姐。那时候我还小，也就跟在众哥姐屁股后面打酱油。

小勤和我还隔了一层，是我外婆的姐姐家孙女，我叫大外婆，大外婆家招的倒插门，子女孙辈还是跟着外婆家姓。之所以格外注意这个表姐，那是我回老家，去大外婆家玩得时候，恰好看见二姨妈扇了小勤姐的那一个耳光，若是亲妈，也实在过分了，那一耳光对于当时不过十四岁的小勤姐来说，是可以把她扇倒在地的力气。我刚进门，小勤姐就摔倒在地上。我老妈很诧异地拉着二姨妈劝道：二姐，冲小孩发什么火。一边给我个眼色，我忙去拉小勤姐，小勤姐也许是被她妈妈扇怒了，反手推了我一把。

之后我好奇地偷听到这个耳光的代价不过是小勤姐不小心抬翻了饭而已。这么恶毒的二姨妈，我第一次见，二姨妈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对我们这群小辈，那是好得没话说。

好吧我承认小时候我就是有点变态，虽然小勤姐不怎么理会我，我却出于某种好奇，或者因为她推了我，觉得我丢了她的面子，而不理我，我却偏偏更好奇。我总是尽力去讨好她。我老妈很纳闷，小勤姐不是最漂亮的那个，也不是最温柔的那个，我老妈弄不明白我那样莫名其妙的行为是从哪里来的。

总之我就喜欢随时随地粘着小勤姐，哪怕明知她就是欺负我，或者嫌我烦。甚至睡觉的时候也义不容辞地粘着。所以我就听见了那细细的，很小的声音，那是小勤姐在说梦话，说梦话的人声音和平时可大不一样，哪怕平日里是个大老粗，梦话也是细声细气，含含糊糊。虽然这样，我听得次数太多，大概也听清楚了，小勤姐是在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割了你的舌头。

割谁的舌头呢，我一猜就是二姨妈。小勤姐还有一个姐姐，长得很漂亮，十七岁的姑娘，已经开始如花一样展现身姿。平时看不出什么，但是二姨妈谈论小勤姐和她姐姐的口气，依然听得出来。

听那些什么叔叔婶婶说，小勤姐似乎是捡回来的，当时二姨妈已经有了小勤姐的那个美女姐姐。也有人说，什么捡回来的，那是二姨夫和外面的野女人生的小勤姐。

小勤姐依然每次睡觉都说梦话，不管是玩累了，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总是用那尖声尖气的，小小的声音说，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我不介意二姨妈没有舌头，我很介意小勤姐拿着剪刀去剪舌头的样子。不过这只是在我梦中出现过。一次，小勤姐把我推醒，然后很奇怪地问我：你怎么说什么舌头，你做什么噩梦呢？我很诧异，难道我在梦中已经梦见小勤姐把二姨妈的舌头割了吗？

过了一段时间，小勤姐不愿意和我睡觉了，如果我们单独在一起，她会有点小心翼翼地防备着我。我很奇怪，问她缘故，她却不说。之后被我逼急了，很生气道：你真是个怪小孩，做梦说要割了谁的舌头。我大吃一惊，我说怎么可能，我听见的明明是你说你要割了二姨妈的舌头。

话说出来我就后悔死了，小勤姐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小勤姐恶狠狠地说：你乱说什么！

我只心里猛跳了一下，那样的神情，和梦中拿着剪刀的小勤姐实在太像了。这是否是一个预兆，不过对于还是小孩的我来说，我看不懂，只是觉得恐惧，那曾经出现在梦中的小勤姐，仿佛活生生从梦中跳出来了。

二姨妈哑了，对，不会说话了。那是我暑假结束后，回去上学不久听到的消息。我第一个反应，糟了，是不是小勤姐。反复揣摩老妈的脸色，不像是很惊骇，只是有点点担心。

但是，也许老妈并不知道呢。

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以在一个周末，老妈决定去看望二姨妈的时候，我死命要去，老妈拿我没办法，于是就带着我去了。去了二姨妈家，我第一件事情就是确认小勤姐是否在，她学习不好，读的职高。我去了她的房间，房间没有人的气息，堆满了杂货。不见了？小勤姐是不是被抓走了。

接着我拼命去撬二姨妈的嘴巴，二姨妈莫名其妙，大概以为我疯魔了，还好，舌头完好的在那里。我老妈看我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找，也不知找什么东西。拍了我的脑袋说，你二姨妈好得很，只是暂时不能讲话，是一种神经牵涉的病。哎呀，说了你也不懂，过一段时间自然好了。

我可不是担心这个。我松了口气，小勤姐没事小勤姐没事。这么想着，小勤姐就回来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她似乎不像假期里那么冷，反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一把抱住我说，来，我给你看漫画。

我这脑子转不过来了，难道小勤姐是做给二姨妈看得，对，一定是。原来小勤姐的卧室搬到了二楼，难怪那间堆了杂货呢。我悄悄问小勤姐，那个，二姨妈的舌头……小勤姐眉头挑得高高的：嗯？完全的莫名其妙。我瞠目结舌，不记得了？那个，你曾经做梦，梦见割舌头。我说。小勤姐更是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是你做梦梦见的吧。

这不对，这大大的不对。但是我不明白哪里不对。小勤姐，那个，你姐姐……“我姐姐？我家就一个。小妹，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说那么多胡话。”小勤姐的担忧地仔细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准备下楼去找老妈。没有没有，我一把抱住小勤姐。

小勤姐仔细看了看我，我慌忙傻笑。于是不再怀疑，开始和我说一些趣事。

小勤姐忘记了？不会吧。

回去的路上，我试探地问妈妈，那个，小勤姐的那个姐姐。我老妈正打瞌睡，随口说：小勤是独子。我一个激灵。“她不是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吗？”说着我还形容了那位不怎么深交的美女姐姐的样子，我老妈头都不抬，说：那是你二姨妈的姐姐，嫁到河南那边去了。哎，你这家伙，哪里看得照片？

照片，我开始发抖，什么照片。我明明，我明明亲眼看见那位漂亮的姐姐啊。我老妈慌了神，这孩子，是不是冷到了，怎么抖个不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