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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堂课 魔学系入学说明会(下)

魔学诡术士

「不是,因为我完全没想到来自英国的法术师会是日本人,所以挺意外的……」虽然这绝不是一个好藉口,然而这也的确是我感到疑问的地方。

这使得我回想起老师先前在会场自我介绍时的情况。当时没有先征求药歌理事长同意就突然点着烟、走上讲台的法术师,扫视过在她上台后就恢复寂静的会场,傲然自得地报上名号:

「佐杏冴奈,来自英国,是法术师,请多指教。」

以自我介绍来说,这是一种不太礼貌的介绍方式,然而对于好奇得双眼发光的学生们来说,也无关紧要了。

(——日本人?)

这位自称是法术师的女性外表怎么看都只像是日本人,议论纷纷的声浪向外扩散开去。法术师之一是日本人这件事,应该是会场中没人知道的事实吧。

「哦?不过——」老师把原本位于桌子角落的烟灰缸拉到自己手边,将烟灰弹落缸中,同时说道:「为什么会以为我是日本人呢?」

「咦?」

「我可不记得我有自我介绍说我是日本人喔。」

「…………」

这倒也是真的。不过从眼睛头发的颜色、长相、还有「佐杏冴奈」这个名字、流畅的日语会话(虽然某些用辞遣字有问题)来推测,我——还有当时在会场的大家恐怕也是——自然而然就这样认定了。唯一不符合一般日本女性特色的矛盾点,就只有她那高挑修长的身材了。然而这应该也在可容许的误差范围之内吧,因为又不是没有高挑修长的日本女性存在。

老师哼笑着:「头发可以染、眼睛有隐形眼镜可以戴、脸可以整形、名字要取多少个假名都可以,日语也可以训练得出来。光靠这些就断定我是日本人会不会想得太简单了一点?反倒是要对身高这个否定性要素动手脚还困难得多了吧?」

「呃,这个……」被她这样一说,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不得不表示同意:「既然老师不是日本人,那究竟是哪国人呢?」

「喂喂~」老师两手一摊:「我可也没有说过一句我不是日本人的话喔。」

「……那,既然如此,老师果然是日本人吗?」

「这个嘛,我不能把我的隐私告诉没有跟我一起睡过的人。」

「…………」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勾起嘴角,露出像是衷心感到有趣的不怀好意笑容。我被耍了——这时候我才为时已晚地察觉到这件事。把话题带向那种方向的我,只好沉默是金了。

「——老师。」理事长像是要重整局面般的切断了导火线:「我要跟您谈谈关于今天早上的事。」

「嗯?什么事?」

「请不要装傻。就是您甩掉奥兹的护卫,一个人前来大学的事。」

老师对理事长的质问视若无睹,喷出了一口烟。

原来如此。老师今早所说的「追兵」,就是指那些黑衣人了。一面甩掉他们的追踪一面前往大学——那就是老师口中所说的「游戏」了吧……对了,说起那些黑衣人,他们现在正一板一眼地在店外站岗。

「是什么原因使您要那样做呢?」

「哼,我认为我只是在行使我理所当然的权力而已。」老师说道:「卢梭说过『人生而自由』,不觉得这句话真是太棒了吗?我爱死这句话了。也就是说,本小姐随时都有享受自由的权利,至于那些甚至特地跑来日本侵害我权利的烦闷护卫,在我心目中当然就是多余的。然后我就去执行我的想法了,只是这样而已。」

理事长叹了口气:

「……老师,『为保障法术师安全,需随时有护卫随行』,这是奥兹应允我招聘您前来时开出的绝对条件。如果不能遵守,招聘合约将即刻终止,法术师则要马上回去英国的奥兹总部,这是奥兹评议会给我的命令……」

「所以?」

「所以——」理事长说道:「既然您本身也想逃离奥兹总部的束缚,那么希望您能够多少牺牲一下自己的自由。」

(束缚?)

我皱起眉头看着老师。

老师默然不语。

理事长继续说道:「在魔学系中已经准备好了与奥兹总部相比,也毫不逊色的一流设备。如果这个环境多少能够令您感到满意,还请您同意接受护卫的保护好吗?只要您能够对这件事睁只眼闭只眼,奥兹再说什么我都不予理会,我不会再次让您回到那样的地方——」

「哼!」老师像是打断理事长话头般哼了一声:「真行啊,把别人说得像物品似的。」

「不、不是!我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

理事长惊惶失措。而一面看着她,一面反刍她话中意思的我,蓦地想起一件事。

——这么一提,在不久前好像在电视上看过一则新闻,不知道是哪里的人权团体,针对以保护稀有法术师之名、行彻底控制之实的奥兹,发出猛烈的抨击。说是保护「全人类的遗产」这句话讲得好听,但奥兹只是想独占法术师罢了;实际上奥兹也并不是保护法术师,只是无视法术师的人权,束缚着他们而已——这样。

然而最后却发现那个人权团体本身其实也另有目的。事实上为了魔学研究企图把法术师据为已有,这件事以不了了之的形式落幕,不过这件事却也对舆论造成很大的影响。现在似乎有好几个组织及团体,为了保障法术师的人权、普及魔学、进而促使整个魔学得到更大的发展,主张应该也要由奥兹以外的团体保护法术师,并且在各界强力推动此事。奥兹之所以会同意老师客居日本,应该也是缘自于这类政治背景,在背后起作用的关系吧。

说来也是啦,就算是应当受到保护的「全人类的遗产」,但是一天到晚被许多人监视着,整天绷得紧紧地,应该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吧。对于厌恶人群的我来说,光是想像那种随时都被人监看着的状况,就毛骨悚然了起来。

「还有,请你别搞错了。」老师双腿换了个姿势,眼中隐隐漾着危险的光芒:「我可没有被奥兹豢养的打算。一旦让我不爽,我随时都会走人。」

气势被压倒的理事长作声不得。

手鞠坂正好在这时候把我们点的东西送来了。

总之,会谈就此中断,我们分别收下了自己的食物。

老师熄了烟,以愉悦的表情开始用餐。我啜着咖啡,同时有些呆楞地看着她。排列在小小桌面上的各色料理被她风卷残云般的扫光,真是壮观。

「……嗯,好吧,那就这样吧。」用完餐后,老师一面喝着餐后咖啡一面提议:「我们来玩个游戏,然后彼此提出一个要求当赌注。」

「啊?游戏吗?」

「对。条件就是输家要乖乖答应赢家的要求,怎么样?」

「这太突然了,我……」

理事长困惑地说着。

——游戏吗?

「将棋、围棋、黑白棋、麻将、大富翁……什么样的游戏都可以。对了,我最喜欢的是西洋棋,最擅长的也是西洋棋。」老师得意地说着。

「……可是这里既没有棋盘也没有棋子。」

「就算没有那种东西也没差,反正在脑袋中下就好了吧?」

老师把这话说得非常理所当然。下暗棋啊,如果是认真比试,就得要有相当强的实力才比得起来就是了——

「那个,很抱歉,这有点……」

「怎么?你做不到啊?」

理事长恭顺地垂下头。

「唔,好吧,那来玩问答怎么样?」

「问答吗?」

「对,我出问题,你……不过嘛,由你来回答也没什么意思。好,由周来回答。」

「啊?」突然被拖进浑水中的我叫了一声:「我吗?」

「对。首先我出问题,然后理事长你来猜这家伙会不会答对。怎么样,够好玩吧?」

理事长沉吟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我可以接受这个做法。」如果在自己提议玩的比试中输掉,老师也将不得不配合理事长的合理要求。而理事长在这个比试中赢得胜利的机率并不算太低,这些计较想必都已经在她的脑中转过一遍了。

「喂,怎么样?」老师看着我。

「…………」

总觉得我又陷入形势比人强的状况中了,老实说我一向很不会应付这类型的情况。要我做出足以影响整个事态方向的决定——对我来说,是种太过于沉重的负担。

但是我又没有敢在这种状况下提出异议的勇气。因此最后我还是不得不屈服,以闷闷的表情点点头答道:「……好,我答应。」

「好!那就来吧——南无三!」

「……见招拆招。」

对了,还是解释一下,老师原本要说的其实应该是「作么生」(注:作么生原为北宋俗语,意为「如何、怎么样」,后来成为禅林用语。日文中「南无三」与「作么生」音近,都是佛学用语)才对。

「这里有个杯子。」

老师突然拿起一个空杯子。贝克所用的餐具似乎全都是采用义大利珐琅彩陶制作,老师手中的那个杯子也不例外,不过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了。

「如果我现在放开这个杯子,这个杯子会怎么样?」

老师手中的杯子位于桌面范围之外。如果老师放手,杯子应该会依循万有引力的规则往下掉,然后撞上坚硬的地板——

「应该会破掉吧?」

我说的只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老师却马上做出同意的动作。

「对,就是这样,正确答案。」

「那个,这就是问题吗?」

「别性急啦,问题从现在才开始——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使这个杯子掉到地板上也不破掉?」

「『掉到地板上也不破掉』吗?」我反刍着老师的怪问题。

「对。而且说不可以采用拿线把手和杯子绑在一起,或是在地板上铺垫子之类的小把戏喔。总之这个问题的大前提就是在杯子离开我的手以后,会从这个高度掉落到地板上。」

「杯子也限定使用老师正拿在手中的那种杯子吗?」

「对。」

「……这样啊。」

——我第一个想到的方法,就是使用耐摔材质做成的杯子,不过现在看来是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了。

老师看向药歌理事长。

「好了,理事长,你要猜哪边?这家伙是答得出来呢,还是答不出来?」

「这个啊……」理事长沉吟了一会才开口:「我猜答不出来。」

老师「嗯嗯」地附和了两声以后,说了声「我想也是」,然后又转回我的方向:「那,周,说说看吧?」

「啊啊,呃——」我连忙思考着。因为条件是不能够换掉杯子,也不能使用直接干涉的物理性小把戏以避免杯子掉到地上,因此怎么看杯子都非破不可。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个方法了。只好采取不属于那些方法的非科学方法,但是——

我偷看了一下老师的眼睛。

「怎么了?」

「……没有。」

理事长是猜我答不出来。所以要是我答错了这个问题,就等于老师要输掉这场游戏了……

但是老师对那种事似乎丝毫也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也把全副精神都放到解答上吧。

「——我想应该是只能使用法术了吧。」我说出我的答案。

「哦?使用什么样的法术?」

「既然大前提是杯子一定要从空中掉到地板上,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使用让杯子可以慢慢往下掉的法术就行了吧。」

在解说法术时,为了举出浅显易懂的例子,通常会使用「音乐」做类比。

这两者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共通之处,然而也有句名言是这样说的——「魔学即音乐」。事实上,据说这两种学问体系极为相似。

人类有一种叫做「听觉范围」的东西。

人类实际上只是把振动感觉成「声音」,它就是指人类可以感觉到的频率范围,可以说是代表人类体能极限的一个字眼。

不过世界上偶尔(而且是以数千万分之一的机率)会诞生可以感觉到常人听觉范围以外的「声音」,甚至还可以发出那种「声音」的人——也就是超越人体极限的超凡者。

换句话说,那就是法术师了。

然后他们所听到、发出的这些个「声音」——虽然无法被常人感觉到,却的确是一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振动」——它们会对这个世界本身发生作用,最后产生现象,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法术。

「正是如此。」老师对我的回答勾起嘴角:「正确答案。」

我安下心来。

但是老师马上又摇了摇头。

「只是要加上『终究是理论罢了』的条件才能算正确答案。」

「咦?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依那样做的话,确实是可以在不破坏大前提的条件下保住杯子不破吧。不过那也得要那个方法真的可行才算数。」

「那也就是说?」

「对,没错。法术无法实现让杯子可以慢慢往下掉这件事。」

「呃……」我已经没兴致揣摩上意了:「那个,对不起,我听不太懂……」

「听过一个叫做『不可能的课题』的魔学用语吗?」在一旁的理事长说道。看来她似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可能的课题?」

「是的,这个用语是指无法在现代魔学中实现的案例。魔学并非如同超能力般的突变性力量,而是一门货真价实的学问,因此存在着规则与理论,而且是魔学者们在数千年的研究中印证出来的,法术师则是忠实地遵循这些规则演术法术。听过『魔学即音乐』这句话吧?」

「嗯,算是知道。」

理事长点点头。

「法术师可以发出人们感觉不到的『声音』,靠着给予世界『振动』而实现各式各样的现象。但是并不是胡乱发出『声音』就可以了,因为那只不过是一种噪音罢了。想要实现特定的现象,需要把『声音』建立体系,予以控制,像写作一首乐曲般完成它。而写作乐曲的工作——亦即研究法术的理论与规则,把法术式做成术谱的工程,就是魔学者的工作了,法术师则是把经由这个过程而完成的法术演术出来。因此在法术之中,可行的事与不可行的事分得一清二楚。让杯子慢慢往下掉——也就是在不直接干涉物体的情况下操作物体的现象,是分类在一种叫做『念动』的法术类型中,然而『念动』却是『不可能的课题』。」

「那么……」

「对,懂了吧?」老师又开口:「既然唯一可以达成条件的法术不可能实现,这个问题就已经无解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密室推理,别说是钥匙了,甚至就连门本身都不存在。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方法可以使杯子落地而不破掉,这才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总有种上当的感觉,所以一语不发。

「怎么了,一副噤若寒虫的样子。」正确答案是噤若寒蝉,可惜还是偏了一点。

「没有,我是在想——原来即使是魔学,也还是有办不到的事啊。」

「啥?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吧?」老师不耐烦地说道:「喂喂,日本人该不会全都是这副德性吧?以为魔学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学问、法术师是什么无所不能的人?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传说了耶。」

「不,是没有那么夸张啦……」

不过我还是坦白承认,人们心目中的印象确实颇接近那样。

「我说,什么事都有分寸,并非只要是非科学的事就可以全部靠魔学去实现,就像科学上的事也不是全都可以靠科学去解决一样。」

「哦……」

「听好,魔学是比其他任何一门学问都还要实际而且有逻辑的学问。法术师既不会飞翔在半空中、也不会和动物说话、更不能把铅变成黄金、甚至连自由操纵水与火都极为困难。既然要来念魔学系,就先把这个大前提好好塞进脑子里吧!」

「……是。」

魔学并不是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的便利之物,而是靠数不清的人们流血流汗,在反覆失败与测试的历史之下支撑起来的一门学问——这就是我从老师那里学到的第一堂课内容。

「哎,虽然东拉西扯了一堆……不过杯子掉到地上会破掉就对了。这是没得妥协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说着老师的右手突然毫无徵兆地放开杯子,突然到我和理事长甚至来不及出声阻止,杯子就这样毫不留情地直向地板撞去——

(——会摔破……!)

当我这样想的一瞬间,我似乎听到「绷」地一声,杯子也在贴近地面的地方抖动着停了下来。原本挂在老师耳朵上的链坠,这时候正连在杯子的把手与老师的右手上(什么时候弄的?》阻止了杯子掉落,简直就像是变魔术一样。我讶异得心口直跳。

「总面言之——」理事长像是在责备老师的恶作剧般开口说道:「这场游戏是我赢了吧。」

「是这样没错。」老师爽快地承认了。

「那么您可以答应接受护卫保护的事了吧。」

「嗯,我会遵守规则,因为游戏就是要遵守规则才好玩嘛。」

理事长眼角眯起细纹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谢谢您,老师。」

然后——

我们就离开那家店了,理事长与正准备掉转车头的黑衣护卫们交谈。

「老师……那个,对不起。」我向老师道歉。

「嗯?对不起什么?」

「都是因为我答错了的关系。」

「那也没什么好道歉的吧。」老师把双手插入口袋:「反正在我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

「咦?」这是在说老师是故意输掉那场游戏的吗?到底是为什么?

「老师,让您久等了。」

我回头往理事长出声的方向一看,看到黑色的宾士已经停在狭窄的路面上了。过往行人纷纷转过头去看着它,这也难怪啦。

「对了,这位同学呢?如果这位同学愿意,也可以一起搭我们的车子回家……」

「啊,不,不必费心了。」我推辞了理事长的提议。要是搭这种车回公寓,真不知道会被附近邻居传成什么样子。

「——啊啊,对了,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在弯身进入后座前,老师回头望向理事长。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老师说着指向我:「明天会发表专题研究的分组对吧?把这家伙加入我那组。」

「啊?」

理事长和我手足无措了起来。

「不,可是这件事……」

「怎么,不行吗?」老师沉下脸,一脸不高兴。

「倒也不是那样,只是希望加入老师专题研究的学生太多了,所以我们要采取公平抽签的方式来做决定……只把一个人当特例是不太……」

老师收回原本要进入车门的动作,站直身子:「也就是说不行罗?」

「不,那个……」

「哼,原来是这样,我都已经答应你们那边的要求,可是你们却根本没打算接受我的要求吗?你们真是挺行的嘛,嗯?」

老师之所以会答应护卫随行是因为输了游戏,并不是什么条件交换——不过理事长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吧。要是说出那种话,老师肯定会马上甩掉护卫再次逃之夭夭。

「……好吧。」

最后理事长还是屈服了。应该是考虑到如果靠这种程度的条件就可以留下老师,算是很划算了吧。

「对对,一开始这样说就好了嘛。」

老师满意地说道。然后我才注意到,她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输掉游戏的吧?为了把自己的目的当成强制性的交换条件,逼使对方不得不答应?

「……为什么非要这位同学不可呢?」

理事长这样说,而我也有同感……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老师一笑,在车门即将关上前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那就是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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