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日历一页翻过一页，春节临近，除了春晚的节目单先一步上了头条，也没了别的什么了。

万家灯火团圆日，虽然没了烟花爆竹，总还是不一样的。眼看着在凛然的寒风中又度过了一个年头，有人碌碌无为，有人改头换面。

只是不知道那些蛰伏多年的悸动能否被日复一日的平淡安抚。

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坐在电脑荧荧火光前的陈宁叹了口气，拔掉电脑插头，只剩下面前跳动的烛火，沉寂又冷漠。

她抬起胳膊，看了眼表：傍晚7点，天色早已散发浓郁的黑漆。陈宁走出门去，客厅开着灯显得如白昼一般，艾免躺在沙发上，搭着一条厚重的大衣外套，显然是睡着了。

“到点了，起来洗把脸，别误了航班。”陈宁过去推了推艾免的肩。后者睡眼惺忪的慢慢撑起上半身，伸腰打了个哈欠，低低“嗯”了一声。

为了倒时差，飞往伦敦的航班都在七八点，到了飞机上，也不一定睡的着。

艾免打开灯，进了厕所。过了几分钟，里面陆陆续续传出水流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小曲儿，有点跑调的哼唱声。陈宁一阵没由来的烦躁，像是莫名被按到了哪个开关。

以前吧，老是听人说女人要比男人细腻敏感的多，陈宁没什么感觉，现在算是明白了。可能是某种生于骨髓的天性吧，她也没法免俗，会多虑、会不安，即使无比唾弃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陈宁没着没落的想，忽然一阵推门声，哼着小曲儿的艾免走了出来，一只手还拿着毛巾在沾着水的短发上擦来擦去。

其实两个人都是沉默的，唯有一点倒拾东西的琐碎声，更衬得一种宁静的可怕。陈宁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是和少年时的记忆相融洽的，她一阵倦意席卷而来，还是问了一句：“用不用我送你？”

艾免是个比还要陈宁粗神经的人，相比之下，连陈宁都变得很是内敛了。他一点没察觉出气氛中的冷然，甚至准备再哼几句走了调的词，随口道：“别了，我自己去，你在家歇着吧。”

按平常陈宁的作风，可能早就跑去自己干自己的事了，也不知道今天是抽了哪门子的风，就想叫个劲了。她忽然有点明白那些缠着对象情情爱爱的小姑娘是怎么想的了，一句问话没过脑子就先脱口而出：“怎么那边的事儿就那么放不下，连个年也不让过？还非你不可了？”

陈宁不得不在心里讥讽自己一句，本来想好不多问艾免工作上的事，结果还是一句怨妇一样的话。口不应心，应该管这叫什么来着？真香定律？

艾免闻言，被她这一句带刺儿一样的话扎着了，想必也没什么心气吹小曲儿了，他皱眉道：“不跟你说了吗，别问了，走了。”

话还未落，鞋子已经穿上，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已经握上了门把手，准备下一刻就出门离开。

也不知道怎么的，陈宁一句诘问就让自己心里好受了许多。有些东西就像河水开了闸，再也止不住，她不等人走出去，先开了口：

“行了，我今天也不跟你谈别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那么些年了，你在伦敦我在北京，中间隔着一个北半球，一个月也联系不上几次。真的，艾免，别人觉得我日子过得不错，到底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陈宁有些疲惫的扶额道，艾免终于停下手中动作，放在门把上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

陈宁没回头，继续道：

“我吧，其实是个什么事儿都能将就的人，这些年磕磕绊绊的，我也就那么过来了。你跟别人不一样，头几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我跟你在一块儿是因为处着高兴，后来是因为分不开了，至于现在，纯粹是习惯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想再变了。那些轰轰烈烈的东西想想就算了，不适合我。”

陈宁在很多事儿上没那么多苛求，差不多就行了，从某种角度上讲，她是极专情的性格。

艾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我……”

“你闭嘴，听我说。”陈宁强硬决绝的打断他的话，“以前听人家说，开始厌倦了就是要结束了。我觉得不对，其实当你感觉爱开始平淡的时候，真正的爱才开始浮现。当然，你可以选择放弃掉，然后去寻找又一个新鲜的爱，但代价就是，你永远逃不过新鲜的死循环。”

“哪来那么多天作之合，反正我不信。你应该明白，我算不上喜新厌旧，也足够长情了。多的我一定也不奢求，同样，我该追求到的，少一分都不行。”陈宁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艾免，我已经做人做的很失败了，你别再让我更落魄了，行吗？”

人活一世，可以不如意，但不管活到多少岁，总该有点少年意气。也记不清是哪天晚上，她辗转反侧，走马灯似的回顾起自己所谓的一生，惊觉竟有如此多的不如意：事业有之；爱情有之；亲情更有之。不甘心？也不至于，至少很多人还是不如她的。

可是她莫名就不想再将就下去了。

艾免颇为痛苦的揉了揉眉心：“小宁，你让我猜猜，你下一句话，是不是准备跟我说：‘你是个好人’？”

陈宁吐出一口恶气，心尖全是酸涩的苦味，她比艾免更难做，更纠结。有那么一瞬间，陈宁甚至想掀了桌子卷脏话，但她还是生生压制住了心中暴虐的想法。

“你走吧，哪天想好了，给我打个电话。”陈宁还是闭上眼，说道，“还是当初那句话，无论如何，我不会是先放手的那一个。”

艾免一愣。

他和陈宁确认关系七年，认识十一年，从最开始的三言两语，变成了恋情中的你侬我侬，甜言蜜语，如今一段感情经历了它最火热的时代，剩下余温和长久的柔情，就好像一壶茶水，沸腾后归于平静，散发浓郁的香茗。

那时候是两个人最密不可分的时期。他们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却互相认识，碰巧考上同一所大学，彼此越来越熟，到了大二才在一起。

好像每一对情侣都会吵的不可开交几次，冷战几天，但是他和陈宁就从没有过，可能是因为对方都足够的善解人意。唯一一次算得上不愉快，是因为艾免放弃国内的资源，一心要去伦敦的企业发展。

陈宁从来不会和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大吵大闹，她几乎是理智的过了分，在感情上也能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从来没有陷得太深这一说过。当时为了这件事，陈宁和艾免拌了几句嘴，艾免当时觉得既然陈宁也要去北京，那都是背井离乡，不管出不出国，都是一样。

那次拌嘴的最后，陈宁只说了一句“我不会说先分手的那一个”，以此做了了结，权当什么也没发生，默认了对方的行为，也不否决这段异地恋。

只是艾免没想到，他当初天真以为那是随口一说的情话，陈宁却是发自内心的，哪怕时过境迁，也还是没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