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3

妖缘志异 收获3

就算夜已深深，海上仍然逗留着少量渔船。

“一二！嘿哟！”有节奏的呐喊声在静悄悄的夜里显得异常洪亮。

“炎二看样子今晚收获不少啊。”炎青听着黑暗里的呐喊，咬着鱼干语气略带嘲讽。撒气一样狠狠撕下一段鱼干，站在船头大吼：

“弟兄们！开船！”

只有在祭奠前三天的夜里，才会出现在东海深海的珍品美味：闪着粼粼金光味道清爽可口的金鳞鱼，形似蠕虫却肉质鲜嫩爽滑的海肉参，骨头如啫喱般弹牙的车轮鳟....各种各样外界显有的极致美味全都会在那几天出现，那几天不仅能一饱口福，还能赚个满盆钵盈，是支撑海村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于是那几天便被海村人们称为“海神的恩惠”。

炎家争强好胜的大哥炎青，相当怕麻烦的老二炎枳，全都参与了这次捕捞活动。妹妹炎妮则在远处的岸边练歌，就快到神祭了，她不抓紧时间练习可不行。

在妹妹飘忽的歌声里，两位哥哥的船，一前一后追逐着驶向更深的海域。

人鱼兮，海灵兮，泡沫涌起~覆盖人迹。

海之眷属，海之恩惠。

今夕~愿为汝歌，愿为汝歌。

有女兮，有童兮，海潮翻腾~洗淖剔污。

海之侍从，海之故友。

今世~愿为汝歌，愿为汝歌........

“起风了。”炎大船上的老船工杜氏打了个哆嗦。

炎大本来有些烦躁，听到老船工这么一说突然有些不安：“夜里要起大浪?”

“公子不该这么冲动，一下子离开岸那么远。虽然风浪不大，远海确实收获也比近海多数倍，但这毕竟是夜晚，公子还是小心为妙。”

炎大现在最关心关心自己会不会输给二弟，既然今晚没什么风浪那就没什么担心的必要了。炎大正准备指挥人马再下一网，忽的船体突然摇晃起来，同时船的右侧发出巨大的响声。

不远处的炎二听见大哥的船那边奇怪的声音便跑到船边正要大声呼唤大哥时，嘴巴却张着，什么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船体被海浪拍打的地方，泛起泡沫片片，如同漂浮在船边的眼球。借着灯光，肉眼可见的深度竟然不时幽幽地晃过几条黑色条状物。将灯打向炎大的方向，灯影下立刻闪过一个巨大的身影。

“炎二少爷怎么了?”一个船员看少爷呆呆地立在船边很奇怪，便走过去俯身向下看：“少爷，海里有什..”呼哧一下，窜上一黑色物体，于此同时天上开始下起“雨”点，接着噗通一下砸在船上。等人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满身是血，一条数丈长的黑色蛇状生物正扭动着滑溜溜的身体，它身下就是刚才的那个船员，头已经不见了，只有躯体在船上不断抽搐，不时从血肉模糊的的颈部射出黑红色的血液。

惊叫声爆发了：“狗头鳗！！”

炎大那条船只是被震了几下，听到二弟那边传来的尖叫声就明白了，连忙指挥船员做好相应措施。

狗头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在这片海域?平时渔民们都会尽量避免他们的栖息地捕鱼，在别的地方见到一般都会离得远远的，这种生物一般的袭击方式就是猛然跳上船只，将船员撞下船，再跳回海里捕杀落水者。一般情况下它们的身长大约3，4丈左右，但曾有过狗头鳗将船只卷起绞碎的目击记录。

为什么狗头鳗会在夜里出现?！

船体剧烈的摇晃已经让人没法空出多余的时间思考了。

船边哗的窜起数丈高的水柱，浪花里黑色的尾巴扭动了几下又沉入水底。稍微远一点的海面一片漆黑，看不见的水面也发出刚才的声响，似乎又有狗头鳗窜出水面，有经验的几个老船工大声喊着：“都快点把刚打上来的鱼扔下去！减轻船重！引开狗头鳗！”

同样老资格的杜氏却大吼着住手，船员本来就被意外出现的狗头鳗吓得不知所措，这一下更不知道该怎么办，纷纷将目光投向炎大少爷。而此时炎大少爷的注意力却放在二弟身上：趁自己的船还没有沦陷，要想办法赶快把二弟救过来！

“大少爷?！”

“大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狗头鳗！！上船了！少爷！”

询问声，惨叫声，狗头鳗拍打木质船体的声音混做一团，杜氏举起桨狠命地敲打上船的狗头鳗，怒吼：“炎大少爷！”

这一吼，炎青才反应过来：这条船也危险了。

就在狗头鳗还在甲板肆虐时，慌乱中的炎枳看到了更不得了的东西：顶着大量海藻，只是露出半个脑袋的巨大生物出现在两条船之间，一上一下的掀起大浪，不安分地浪花则狠劲儿地想把船掀翻。突然的剧烈倾斜摇晃，让不少人都掉入海中，船上滑溜溜的狗头鳗也冲出栏杆被晃了出去。

“开什么玩笑....”炎青紧紧抱住桅杆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炎二那条船只能看到那生物的后脑勺，大哥炎青则是正好被那巨物的眼睛盯着。

蛇一样冰冷犀利的眼，在昏暗的烛光下一闪一闪的墨绿色鳞片，溢出血污的大口正呑嚼着几条狗头鳗。

“龙！！”船上发出一片惊呼。

这么说，这些狗头鳗是被惊吓到，才突然在晚上出现，并在在慌乱中袭击船只，并想跳上船避难的么?！

新的恐惧像猫一样顺着脊梁快速蹭上大脑，更加让人绝望，全身极度紧张，心脏跳的快得几乎都要爆开。

而水里那颗头颅忽然停下了咀嚼，犀利的眼神变得惶恐动摇，那怪物瞬即掀起巨浪沉入海底。兄弟俩的船也因此被巨浪拍向不同的方向：炎枳被推往岸边，炎青则被涌入更深的黑暗。

与冲动的哥哥不一样，炎枳靠着桅杆，脸色苍白，哆嗦着：“快开船回去！！”被吓傻的船员一下被惊醒，跟无头苍蝇一样仓皇跑回自己原来的岗位。炎枳下完指令后一下子瘫软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剧烈地跳动，过快的脉搏实在让人吃不消。

妹妹的歌声就像灯塔，指引着炎枳顺利返回岸边，也在看见妹妹的时候，忽然想起：大哥呢?！没有一起回来?！

可这个时候再让他回去，他打死也不愿意，神魂未定的他被妹妹搀扶着下船，根本没有理会妹妹的询问，内心几近崩溃。

大哥炎青这边还在黑夜里不知道被浪拍到了何处。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偶尔可以看见类似灯火一样明晃晃的光点。船就呆在水面上并没有移动，海浪一下一下地摇晃船体，发出熟悉的水声。船上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灯笼照亮的海域泛着异样的白。那并不是正常的泡沫，而是一股股蛇流。千万条白色，灰色的海蛇从船边略过，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这种冷血动物依旧具备让聒噪的人类闭嘴的威慑力。

不仅仅是船边，远处看似希望曙光的灯火下，一只只长着尖牙的巨嘴在水底静静潜伏。就连根本看不清的黑夜里也不时发出奇怪的风声，似乎有飞禽在船周围盘旋。但一般的鸟怎么可能出现在夜里?

极度惊恐的环境里，似乎连黑暗中都有东西在蠕动，想挣扎着爬出来。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周围的生物让人害怕地要疯掉，更可怕的是来自无尽黑夜的幻想，会不会突然窜出某种血盆大口的生物?船会不会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掀翻?会不会...

一具缺了一只眼睛的尸体忽然从天上坠落：是船上的人?！

原本宁静的船上顿时乱做一团，慌乱的脚步声，斥骂声，呼喊声...从天而降的黑影平稳地低空滑行，速度不算特别快，但是对于这群混乱的羊羔，这样的速度就足够了。

又一个黑影飞下来了。

又一个丧失眼睛的尸体出现了。

天上的那些黑影似乎并不急着捕食，速度不快，但每一次都俯冲过去，长喙扎透眼球，刺穿脑壳，连带着人一起飞上天，没过一会儿，看不见的夜空里就掉下来一堆瘫软的肉尸。

胡乱挥舞武器的声音，尸体掉下来的声音。

肉体被刺穿的声音，受到惊吓爆发的尖叫。

灯笼一个又一个地掉到海里，船上。潮湿的船体并没有那么容易点燃，烛火最多只能烧烧原本就脆弱的纸罩，没一会儿就阴湿的海水扑灭。光源越来越少，可见的视野也越来越小。

黑暗不慌不忙地收起网，吞噬那一点点可见的光亮。

今晚真的是大丰收啊....

果然远海的收获就是比近海多数倍呢....

就在黑夜准备将猎物收入囊中时......

前方突然出现了微微的亮光，而且正在缓慢升起：是太阳！

在惊恐和绝望的夹缝间，光明突然降世。

终于到早上了么?！

这一切都结束了！只要到了早上就没那么恐怖了！

欢呼声，感叹声颤抖着被发出。

欣喜若狂的笑容开始勾勒，激动地眼泪朦胧了看见希望的眼。

有人昏倒了，精神极度紧绷后，突然放松而累倒的。

有人相拥而泣，劫后余生的喜悦，大难不死的欢愉，没什么比一个拥抱更能表达这难以言述的心情。

有人大声发出胜利的呼号，终于坚持到最后，终于见到新生日出，终于逃开无尽恐惧的漩涡，这呼号释放了之前所有的压抑和惶恐。

有人激动地大声吹着牛皮，大声吹口哨。

有人带着感激泪水，长跪不起。

那是希望的光芒，带来生机的日光。

黄色的光线照亮喜悦，

金色裹满每一个不幸而又幸运的人脸。

这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光芒，

这不会放弃人类的光芒....

马上就要天亮了，马上就能看见家了。

马上就....

而炎青却木讷的回头，对着最近的船员说了一句话：“全都完了。”

无尽的暗夜里，那撕开黑夜的光，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幽深的海里，带着刺突的尾巴轻轻摇晃，没有卷起一丝风浪。

那被是希望的光?

无知的人类最终看清了事实：

那是一只眼睛，如同海面初阳的眼睛。

它正静静地观察，那些行径奇怪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