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慧正在窗下熬药,还没发觉***已经醒了,只专心地把扇子打得扑啦啦作响。忽然,姬重踢门而入,将她唬了一大跳。
“我好不容易设计将他弄死,你救他做什么?”
闻言,他浑身一颤,迅疾地闭了眼。
随即,那熟悉而独特的沙哑声音响起,这次带有刻意的嘲讽:“叔叔连这都没想明白?十八路义军愿归顺我云州,并不是因为姬氏壮大,而是他***乃前太子的遗腹子,皇命天授。如今我与他成亲不过数月,他便突然暴毙,天下将如何看我姬氏?虚仁假义,无德弑主,只怕从此人心难聚、天下难服……”
姬重似是理亏,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是三岁小儿,他日羽翼丰满,岂会任由我们摆弄?”
寂然许久,姬慧才道:“我还有阿沛这张底牌。”
***脑子嗡的一下炸开。那是一段被他掩埋的时光,隐秘的,珍重的,从不提起。
他十五岁那年受了风寒,高烧不退,上报宫中却始终没有人来看诊。病情凶险,老仆只能凭着一张民间秘方给他抓药。他侥幸活了下来,但因此患了眼疾,不能见光。他便每日蒙着黑布,摸索着宫墙寻一处安逸的地方,听风闻花。
他遇见阿沛是在晚春,空气中的花香分外浓甜。他坐在树下读书,手指抚过一列一列的字。“咦,你能摸到字吗?”身后传来娇娇糯糯的声音,大概是个俏皮的姑娘。随即,他又听见她雀跃道:“原来是雕版铜印书,难怪会留有字痕。不过,你真聪明。”
此后他总能遇上她,有时她会带一些新奇玩意和好吃的点心,有时还会悄悄地告诉他京中八卦,边说边哈哈大笑——那个侯爷实在是愚蠢极了。其实,更多的时间她是在读书,她捧着一卷经书慢慢地诵给他听,偶尔兴起说一段精妙的解析,声音好似莺啭般悦耳。
新年前夕,她忽然道:“明儿守岁侍宴,我向皇帝讨一颗贡药,到时你就能瞧见我的模样了。”
没想到那却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次日京中大变,皇帝设伏斩杀了青、豫、灵、檀四州节度使,一时间腥风血雨,他亦惶然。
后来他治好眼疾,再托人去寻,那个曾在他的掌心写过阿沛的姑娘,却如一抹云般,风吹无痕,再无踪迹。
没想到,多年后,他藏在心底的姑娘,却因他沦为任人揉捏的牌。
可为什么会是姬慧?这个明明爱他如命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变了?
他躺在床上养了三个月的伤,也想了三个月。后面他想通了,他能怀有私心接近她,她姬慧怎么就不能为了利用他而迷惑他呢?纵然这场戏演到最后,他当了真。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掌控着这场婚姻,如同天下所有的夫妻,新婚的炽热终究被时间消磨,由浓转淡,趋至于无。
五年后,他们携手登上帝后之位时,四目相望,犹似陌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