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

白雪掩了昨日的枯黄，将还未从秋日苏醒的北凉，带至凄冷的寒冬，如那一场相遇般，猝不及防。

“夫人，天寒，小心身子，还是进里屋吧”一丫鬟状的女子瞥了眼窗外的大雪。

她就那么静静地伫立于窗旁，雪白的狐裘笔直的垂向地面，墨色的发，一部分绾起成髻，一部分顺着肩至腰际，她向窗外伸出手，却只有冰凉的雪，心不由得一颤。

“月白，北凉的雪如你一般好看。”突然忆起的话似凛冽的风，她急忙收回冻的通红的手，将狐裘拢的更紧了，大步朝着里屋走去。

里屋早已备好了暖炉，月白斜躺在美人塌上，氤氲起困意，她轻轻闭上了眼。

北凉有三绝，公子之才华，美人之容貌，伶人之琴艺，为当世人所称赞，从四方慕名而来的更是数不胜数，只为一识墨宝，一睹芳容，一听绝技。

“月白，我与你无疑是萤火与明月争辉。”女子纤细的手指抚于琴上，黯然神伤，却让绝美的容颜添了些许惊艳。

“清欢，你可是北凉第一美人，我姿色平平，自然不能与你媲美。”

悠扬的曲调戛然而止，月白扬起眉，面前的女子，连难过都让人觉得心疼，美得不可方物。

“可是，洛公子他喜欢有才华的女子，而不是空有一张美貌。”清欢胡乱的拨动着琴弦。

“洛公子”月白低声呢喃道，微微红了脸，便是那个北凉第一公子，满腹才华，风流倜傥。

“月白，你教我月华叹可好？”清欢的声音似甘甜的清风吹来。

“好”月白抚在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颤，熟练的弹起这一首还未完成，却已光受欢迎的月华叹。

夜半清寒，月白独坐在妆台，铜镜中显出一张如月色清淡的容颜，却算不得上惊艳，一声轻叹打破夜色寂寥，她拿起一旁的书卷，轻念了起来。

“浅卧莲，梦回月弦，秦艽池中遍。谁立闲庭深园，揣菱镜叹，罗衣半整春无限。莺啼欢飞燕，云髻借花现。袅袅发鬓恰珠钿，且将团扇掩半面。荼蘼外烟，寻着芍药栏前，书生醉枉然。纸卷墨香自好眠，可曾见？前世姻缘，乱光年。煞时竟无言，宿妆残，梦醒伊人唤。意软鬟偏，道不知几分乱，恍然如梦石湖畔。恐是游赏倦，徒伴沉香眠。梦已远，怎地留恋？洛晟寒”

月白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三个字上，手指轻抚过，浅笑着又唤道“洛晟寒”

还未到秋季，却有些清寒了，月白教清欢琴艺已有些时日了，只是清欢本意不在此，所以学起来确实困难些，也什么长进。

“月白，你一定要帮我，今日，洛公子约了我，可是那曲月华叹我还未学会，我们俩身材差不多，你只用带上面纱，帮我弹完曲子，然后再借口出去，我们再换回来。”眨着美眸，抱着她胳膊的清欢，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好吧，我弹完便走。”其实月白也有自己的理由，她也想见见那个闻名于世的第一公子。

“太好了，谢谢你月白。”清欢抱着她，一脸欣喜。

只是不曾想，这一见，便足以误了终生。

月白最喜白衣，从未穿过其他颜色的衣裳，清欢今日选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裙，美则美矣，终究不适合她。

到了应约的雅间里，洛晟寒还未来，倒是陈放在一旁的古琴让她有了兴趣，月白便缓缓坐下，指尖委婉，试了试音色，便忍不住开口赞道。“好琴”便开始自顾自的弹起月华叹，丝毫没留意，进来的人。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她欣喜的用指尖划过琴弦。

“看来，姑娘不仅有绝美容颜，还有绝技。”温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月白一惊，转过头去，便看到一身月白色锦衣长袍的男子，丰神俊朗，宛如天上的谪仙。

“清欢姑娘，面纱遮容，一手绝技，倒让我越发好奇这面纱下的容颜了？”他慢慢的走近，有隐约的梅花香。

“那个，那个，我想出去方便一下，公子稍等片刻。”在洛晟寒足够靠近到能一手挑掉她脸上的面试时，月白惊慌失措的避开他，跑了出去。

大概是她害怕。如果他看到她，会失望，也许是她答应了清欢，一曲罢了，便来换她，毕竟她是月白，不是清欢。

那天后来的事，月白也不清楚，只知道清欢那日回来，很开心，还抱着那把古琴。

也是从那天起，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便挥之不去。

近几日，清欢不知跑去哪里了，总是不在坊

内，许是，约了人。

琴声越发伤感，随着一片片落叶而至，坊内的生意依然很好，毕竟来此一睹芳容，一听琴技的人络绎不绝。

一曲罢了，虽不似之前的欢快，带了些许悲凉，似乎更有韵味，走出堂内，月白还未从琴音中走出，也未见来人。

“月白姑娘不愧为北凉琴行一绝。”

熟悉的声音，像是映月泉边，美不胜收，惊醒了她。

“洛，洛公子谬赞。”眼前人竟是他，月白有些紧张。

“你竟识得我？”言语之中有些出乎意外。

“闻名于世的第一公子有谁不识，只是一次偶然机会，见过公子一面。”上一次，虽说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却是以清欢的身份。

“哦。”洛晟寒没在意她言语中眼神的躲闪，继续道“想必清欢的琴音也是姑娘教的吧。”

“指教了一二，是清欢聪慧，一点便透。”月白回道。

“清欢她确实是难得见的可人儿。”洛晟寒淡笑着，如昙花盛开，惊艳于世。

“嗯”月白抬起头。正巧看到这一幕，他眼里的温柔尽数都给了他口中的女子，不知为何，她眼里发酸，才匆匆说了句“月白还有事，先行告退。”便离去了。

“姑娘好走。”一句话却能不带任何情感。

琴弦的曲调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情愁，都借着月华叹，倾泻而出。

那之后，洛晟寒来找过月白几次，要不是静静地听着她弹琴，要不是两人聊一些清欢的事。

一场大雪，带走了秋季的清寒，继而是戚寒的严冬，雪停了，月白坐在床边，不知疲倦的弹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月白，北凉的雪如你一般好看。”洛晟寒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冻得通红的手，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说。

“洛公子，我不是清欢。”手中的曲调未停下，她只是轻声道。

“我要成亲了。”良久后，他终是将眼神移开。

“和清欢？”曲调终于一顿，手指抚在琴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问道。

“嗯”他轻声回道。

“恭喜你们，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字一顿的说着，月白不知道紧紧抓着琴弦的手指已经涌出了鲜血，只是心里某个地方更疼。

“谢谢”大雪未歇，不知过了多久，房中终于只剩她一人，拨动着琴弦，任鲜血流淌。

不久后，月白答应了仰慕她许久的公子哥，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她只知道，不是他，那谁都可以。

大婚那日，她穿着血红的嫁衣，画着精致的妆容，清欢却来了。

“秋月白，你是我这个世上最嫉妒，也是最恨的人。”清欢一来第一句便说了这么一句话。

“秋月白，你知道吗？洛晟寒他一直都在等你，从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那是你秋月白，而不是我冷清欢，或许更早，他喜欢你更早更早，而你呢？只会糟践他的感情。”清欢几乎是哭了，漂亮的妆容也掩不住憔悴的容颜。

“他一直以来喜欢的人不是你吗？”上着朱砂的手轻颤道。

“他陪了你那么多日子，你只会弹你那破琴，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真让人恶心，可是他，可是他……”清欢哭了，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们不是成亲了吗？如今你也和他在一起了，现在还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月白望着镜中的自己，即使褪去了白衣，画上了惊艳的妆，也不惊艳。

“是啊，等你不成，他便喜欢上我了，我多么善解人意，温暖体贴，我们成亲了，现在相亲相爱，秋月白你就一辈子后悔吧，一辈子活在痛苦中吧。”清欢走了，那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清欢。

月白拿出琴，缓缓的弹了起来，与往常不同的是，月华叹少了几分悲凉，多了一份无奈和回忆，却更加耐人寻味，她背对着门，琴声掩盖了低泣声，也没有留意到门口那抹月白色的身影。

月白到底还是嫁人了，也再未碰过琴，那公子哥又娶了很多房妾室，她一人便住在府中的南苑，也乐得自在。

“清欢姑娘，刚刚那人是秋月白吗？”男子问道。

“被你看出来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显得清欢更加明艳动人，却丝毫没有打动眼前人。

“不瞒姑娘所说，我已钟情秋月白许久了”男子眉眼里尽是温情款款。

其实，清欢没有告诉月白，洛晟寒并没有成亲，只是离开了北凉，因为每每下雪，它都能想起那个叫秋月白的姑娘，她如雪一般纯洁，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