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灵魂伴侣，菲洛，不远的将来你也会有哦。”
-“那，什么是灵魂伴侣啊？”
-“他将会是你人生的另一半，在你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他会成为你的希望，你的光，你的救赎。他会给予你无上的温柔，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要相信他，并向他给予你的一切。”
-“那我什么时候能遇见他呀？”
-“一定会遇见的，你只需要等待他，信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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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灵魂伴侣这种事，我无论从哪一方面都是持怀疑态度的。
即使每晚都在最深的梦境和最近的现实边缘垂死挣扎，耳边不断环绕着令人匪夷所思的对话，美星的360°无死角详细说明，以及——
我自己眉间正中央的，那一朵即将走向生命终点的白桔梗。
再一次从梦境中挣扎出来，我感觉像是被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落魄。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杂乱的贴在额头，那一朵原本不起眼的白桔梗的形状便凸显出来。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却又被从窗帘缝隙中漏出的阳光晃了眼睛，随即思绪也跟着恍惚起来。
这一次不一样了，我不仅仅梦见了那一段对话，更是梦见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我的神色跟着思绪蒙上阴影。
对于小时候，我没有一丁点的记忆。
我记不清在父母怀抱里撒欢的感觉，记不清喜欢一个玩偶的心情，记不清我是如何来到了这个家庭。
这个本应要被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对待我却鲜有温情，更多的是礼貌和淡淡的疏离。我的父亲也总是那样严厉，他严格要求我做好每一件事。这样的双亲和我组成的家庭——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又是那么诡异。
·
美星的灵魂伴侣是之江，这显而易见。
她的灵魂信物是她颈边一朵热烈而娇艳的红蔷薇，每次见她，那抹艳丽的红色迎着风在她颈边骄傲地炫耀着她的高贵。
倒也很符合她的气质。
之江的却与大小姐大相径庭。他的灵魂信物却是掌心一朵朴实无华的桃花，平时默默无闻，却又总在见到美星的那一刻悄然绽放。
每当美星想问小月的灵魂信物，后者则是红着脸搪塞过去。不过想也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一定是异世界山族的那位吧。
美星总是问起我眉心的这一朵花苞，问我还记得我的灵魂伴侣是谁。我本不相信这世上会有灵魂伴侣这一说法，埋在书堆里回了她一个我认为正确的答案。
“我说过，我没有灵魂伴侣，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东西。”
美星急得跳脚，我却仍然不愿在文字的汪洋中分出一点神。
我的余光却瞥见，镜子里倒映着的，美星一瞬间的黯然失色，以及坐在一旁紧捏裙角的小月的，满目凄凉。
“菲洛……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美星一反常态，连眉间的神色都凝固起来。
我挑眉，目光脱离字里行间。我静静盯着美星的眼睛，并不赞同她的这个说法。
“我根本没有失忆，何来记不起来之说。”
气氛有些微妙，我却想不出是因为什么。
是的，从一开始的魔卡风波到后来的封印邪魔，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潘多拉，潘多拉秘境，水月沧澜，这些名词在我脑海中印象深刻，美星的话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
-“那，潘多拉白夜组的组长是谁？”
-“马修。”
-“海德宗长的手下是谁？”
-“我父亲没有手下。”
-“格雷家族中有谁被除了名？”
-“没有人。”
-“格雷大将军的孩子除了你还有谁？”
-“大将军膝下无子。”
·
……
·
她与我此时的状态就像是判官与囚犯一样。
美星愈发咄咄逼人，小月见状匆忙的拉住她，美星才终止对我的审问。
我无言，她问我这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则问，我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问我这些没营养的问题，事实明明就摆在了那里。
我察觉一阵风吹过，伴着一丝一缕的花香，它撩拨起我额前的碎发，隐藏在碎发下那一朵凋谢的桔梗无端受到风的摧残，无奈摇摆身躯，显得更加脆弱。
我不明所以，放下手头的工作缓步来到窗边，目光被一丛巨大的已经花开了很久的龙舌兰夺去目光。
龙舌兰不易开花，十几年才开花一次，开完花就会死亡。
听默陌组长说，这丛龙舌兰在这里已经有十七年了。
我沉默，记忆中好像确实见过比这更加好看的龙舌兰，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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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到菲洛这家伙的灵魂伴侣会吊儿郎当到这种程度，和北林比起来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知道向之江和小月吐槽了多少次。
·
但我也没想到，他竟然能为了菲洛做到这种，令人绝望的地步。所有人都有或好或坏的结局，他为了菲洛，甚至连结局都没有。
然而转念一想我竟然悲剧地觉得这一切安排的又是多么顺理成章，连结最后的闭幕都那么完美。
毕竟他是那样绝情又深情的人。
他确实，是菲洛的灵魂伴侣。
……
我似乎生来就和菲洛八字不合似的，我想往东，菲洛偏偏要往西。我很反感她那总是小心来小心去的谨慎，每次却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她的谨慎救了我一次又一次。
而且她眉心的那朵白桔梗，一直都在含苞，却不见绽放。
初见那位的时候，我还被红叶耍的团团转，脑门子上贴着符站在一边的尴尬我属实不想再经历一遍。最后还是菲洛带着筹码，救我和小月于水火之中。
细细想来，我破门而入的时候店里那令人烦躁的尖叫丸子还是被我喝了一声菲洛快让他停下，那位才高开贵口阻止了喊叫。
原来他对菲洛的感情一开始就那么显眼，只是我和她太过迟钝，才竟一丝都未察觉。
离开的时候，我特意瞥了一眼。现在想来，那人的眉眼不似以往那般犀利，反而添了不少无边无垠的柔情。
而且那人眼角一直含苞的龙舌兰，在看见菲洛的那一瞬间，璨然绽放。
·
然后就到后来的竹川事件，花叶城堡事件。
我与他的交集并不深，或者说我根本不和他来往，若不是因为菲洛和极光组办公，我几乎看不见这位。
我本以为他对菲洛只是一时的兴趣，最多就是小时候贵族间的聚会来往，他的灵魂信物指不定是哪位富家小姐的，当时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经历了谎言之旅，我才大概了解，他的灵魂信物属于菲洛，他与菲洛竟然有这般复杂的渊源。
因为占星祭司的缘故，极光组被强制停职，然而那次要调查的唐德，却是我们调查的重中之重。
本着菲洛出马一个顶俩的初衷，我对这次行动放了很大的心，只是没想到就是因为放了宽心，却遭了不少罪。
我和组长负责飞鱼列车，小月莉莉负责混淆视听，菲洛负责的则是那位和接下来的行动。
不得不说连上天都在助攻，他俩不在一起简直天理难容。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听小月后来说，我被唐德的谎言控制住了。
我不以为然，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我一直没有给他们说，被控制期间，我还是有几分理智的。
我没想到，如此包装下的那位，童年竟然是那样的凄惨。
被父亲放弃，亲手送到潘多拉，与从水月沧澜带出来的精灵厮杀以此修炼瞳术，被格雷家族除名。
放我身上，光是第一条就够我哭上好几个月。
唐德问过他，菲洛抢了他的父母，抢了原本属于他的幸福，抢了他的一切，为什么他还能甘之如殆的对菲洛好？为菲洛献出他的一切？
他不难过吗？他不怨恨吗？他不痛吗？
他……
不恨吗？
“这是赎罪。”
清清楚楚的陈述句，没有丁点儿犹豫的回答，他紧皱的眉，他晦暗不明的双眸，还有他手上直指唐德的长枪反射出的冷光，都在反映他的坚决。
他眼角的龙舌兰微微颤抖。
我不可思议。
连唐德这等油嘴滑舌之人也都惊呆了。
他和菲洛之间的渊源比起我想的，要复杂太多。
后来，菲洛为了挽救整个行动，独自一人深入谎言旅社，却被困在了里面。
还是那位把她救了出来。
我不知道他们在幻境里有了怎样的经历，至少出来的时候，菲洛看向那位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柔。
我开始观察他，却发现这位的眼睛从菲洛一出来，就没有从菲洛身上移开过。他的眼神在我看来，像是把他这辈子能倾尽的温柔全部一丝不剩的落在了菲洛身上，连眼角的龙舌兰都柔和了几分。
等到回到极光组，我才发现，菲洛眉心的那朵白桔梗，竟开得那般灿烂。
一如她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靠在那位身边时，那满身的幸福。
但是代价就是瞳术负荷太重，那位的眼睛不复从前。
他甚至丢了白夜组组长的位置。
我很疑惑，他到底图什么？
菲洛灵魂信物的盛放？还是菲洛紧闭了多年的心？
后来的我有了答案。
他活的那般潇洒自在，一点没有从前的影子。
我以为他和菲洛将告一段落，没想到他直接对着瑞拉甩了一个大招。
假面人，封禁法阵，彼岸花灯，水月沧澜。
事情接踵而至，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而给我打击最大的，是菲洛的背叛。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将幻化出的利箭抵在她的喉咙，听她说出这句话。
然而那时的我却自动忽略了她话中浸满的凄凉。
我的鼻尖满是白桔梗与蔷薇缠绵交织的香味，手中的箭却没有松动半分。
我看到那位从那神秘的潘多拉秘境中走出来，长枪直直敲响地面。也看见他被浓黑包裹着的眼瞳中那能将我贯穿的怒火。
他说:“小洛。”
我和小月最终也没有能够幸免，双双失去魔法。
当时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不得不说，菲洛对我们，真的是仁至义尽。
……
如果你要问我，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
是我对菲洛的怀疑，以及对她友谊的，另一种形式的背叛。
我来到了水月沧澜，也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母亲。
更是从她口中听说了菲洛的身世。
我哑然。
心中的悔恨如同烈火一般肆意蔓延，后悔彻底填满我的心脏。
如果不是瑞拉人，菲洛可能这辈子都是水月沧澜最幸福的小公主。
如果不是瑞拉人，海德宗长也不会亲眼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看着那把长剑贯穿自己女儿的胸腔，血染红衣襟。
如果不是瑞拉人，菲洛的母亲以及她的族人不会放弃为人的身份，成为那没有实体的精灵。
……
一切都是瑞拉人。
所有的罪过都是瑞拉人造成的。
我无言，因为我的前辈们，在这里沾满了鲜血，犯下了滔天的罪过。
我甚至，都没有资格在这悲怆秘境里流下一滴眼泪。
……
再见那位，他却被冰封在邪魔的封印之所。
母亲帮忙解了冻，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让我的心，凉得彻底。
“是菲洛。”
献祭的是菲洛！
菲洛这个笨蛋！
慌张，从未有过的慌张，伴随着那糊在心头的，浓浓的恐惧，一同将我的冷静尽数吞噬。
那，我又在恐惧什么呢？
即使嘴再怎么硬，再怎么不愿意承认，心中不可磨灭的情感也不会说谎。
我在恐惧，恐惧失去。
菲洛早已经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我规划的未来中，永远都为菲洛留着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
什么都不会磨灭她在我心里的地位。
然而她现在却因为这隔代的仇恨，生死未卜。
……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却在见到邪魔冲出天际那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我一生的挚友啊！
却因为这隔代的仇恨不得不放弃自我，与那邪魔争生斗死。
我却什么都做不了，还在这之前用那样的语气，那样的神情对她。
泪水冲破禁锢，在脸上肆虐。
悲伤逆流成河，大概说的就是那时的我。
然而，我可能连说对不起……
都不配。
……
他就站在我旁边，却冷静到反常。
海德宗长知道了献祭的是菲洛，面色灰白的愣在一旁，绝望在眼睛里开始沉淀。
我本以为他也是这样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
冷静到不对劲。
他就在那里，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晦暗不明，我看不清。
而他眼角的那朵龙舌兰，与他嘴角的笑意一般神采奕奕。
不详的预感贯穿我的全身。
……
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太多，仅仅用一招就挡住了我父亲的烈焰和邪魔的邪火，并把邪魔制止在地面上。
就足以证明他的实力。
他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他比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资格。
他一步一步迈向邪魔，我能看得出，他一步走得比一步沉重。
他画着不知名的法阵，顿时狂风四起。
四散的黄沙满天飞扬，迷住了我的眼睛，也限制了我的行动。挡住面前的黄沙，我只能堪堪看见一点儿东西。
那墨色长袍在黄沙中舞动，那般显眼。
突然，一切都静止了。
像是菲洛的时光沉默，被静止了画面，连半空中一粒粒的黄沙都停留在最后的位置。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双手抱着菲洛，从邪魔巨大的身躯下走来，目光似大海般深邃。
菲洛双眸紧闭，脸色惨白，身体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
此时，他就是菲洛的全世界。
此刻，他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他从我身旁走过，我还来不及多看菲洛一眼。
海德宗长很轻易地挣脱了束缚，将目光放在抱着菲洛走来的他的身上。
“宗长大人，一切就交给我，菲洛就拜托您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笑意，我完全猜不出他的下一步行动。
海德宗长仔细地将菲洛圈在怀里，眼睛里满是阔别多年的女儿，不肯多说一句话。
而他上前，只是轻轻抚摸菲洛苍白的脸颊。
海德宗长默许了他的动作。
禁锢有所减弱，我和小月解除后，静静站在一旁。
我自知，我不能上前打扰，我只能这么看着。
我看见他眼中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复杂到连海德宗长也沉默不语。
然而我能看出来的，便是不舍与牵挂，还有那能吞噬一切苦痛的爱，尽数在他眼底酝酿。
再复杂的情感，终究还是化成了他嘴角的一抹身不由己的弧度。
他闭眼，再睁眼，异色瞳最后一次闪烁光芒，然后归于平静。
他眼里的光散去了。
“你！……孩子，你这又是何苦……”海德宗长闭着眼摇摇头，抱紧了菲洛。他张口还想说什么，犹豫再三，最终只是叹气。
他不语，只是盯着菲洛沉睡的面容。
许久。
·
“我能遇到她，是我一辈子的幸运。”
“但我不想让我，成为她一辈子的不幸。”
·
他仍旧笑着，仿佛一切平铺直叙都无关自己。
禁锢开始松动，叙述情节即将迎来尾声。
他转身，向无底的深渊，慢慢走去。
如同一只生命将近的飞蛾，朝着他炙热的梦想，狠狠地扑了上去。
头破血流，义无反顾。
他走过我身边，我终于将我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你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会放下吗，这仍在纠结的牵连。
他微笑，不语。
而那眼角的龙舌兰开得那般美丽。
他转身，向着他的地狱走去，毫不犹豫。
……
离大战已经过去了一年光阴，我们的生活经历过大风大雨，终于归于平静。
菲洛很快从大战的阴影走了出去，我很庆幸，我们都原谅了对方。
我们都不想失去对方。
如今的菲洛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冷静，理智，独立又认真。
唯独缺了什么。
缺了什么呢？
啊，对了。
缺了那种，在他身边才会有的，被宠爱着的小女孩的，朝气。
我终于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
我看着埋在书堆里的菲洛，我有了答案。
·
他是为了，以一己之力斩断所有不堪过去。
他是为了，他爱的这个女孩能有更好的未来。
他是为了，这个女孩的未来能够没有任何阻碍。
他是为了，这个女孩。
·
再次回神，我发现泪水已经模糊了视角。
·
菲洛，你不知道，你的灵魂伴侣，真的为你付出了灵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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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神，拍了拍脸颊保持清醒，最后再看那盛放的龙舌兰一眼，我转过身倚在窗边。
美星小月仍然陷入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压抑中。我不便打扰，悄悄打开通讯卡，向之江和噜咻各发了一条讯息，让他们快来接他们可爱的女朋友，好好哄一哄。
两位果然很速度，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
挥手告别我的挚友们，然后独自倚在窗边，享受我独自一个人的宁静。
今天是三月二十日，窗外春意阑珊。
我撩拨着自己额前挡住视线的碎发，却无意将眉心那朵凋零的白桔梗拨落。
我的所谓的灵魂信物。
它现在静静躺在我的掌心，不再坐落于我的眉心。
我合掌，再展开，它便化作齑粉顺着风的痕迹洋洋洒洒地飞离。
我无所谓。
我冷眼旁观。
·
看啊，这朵所谓的灵魂信物不还是凋零了吗？
看吧，我就说过，我根本没有灵魂伴侣。
·
我笑着，在心底说。
却不知道，在对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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