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我爸翻出了盒子里的那留影盒，甚至已经打开了盖子。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哪管什么礼数，直接伸手过去抢。

只是这一晚，最后我俩谁都没能看到我妈录的视频。

拉扯间，那只原本就有些过时的老式留影盒砸到了地上四分五裂，桌上的长寿面也顺势被带了下去，只是我爸侧身挡了下，那滚烫的汤水洒了他满手都是，但留影盒也免不了被浸湿。

不过他压根没管胳膊上的烫伤，只是跪在地上，一点点地拾取留影盒散落的残片，嘴里的道歉声逐渐变成了压抑的哭嚎声。

“北辰，没坏呢……对不起，我把它修好……”

“帝蒂娜她会不会生气，我还没有看到她……”

我愣在那，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病重了。

病了不仅仅十七年，还有我不知道的那六年。

先是失而复得，又重蹈覆辙。

可他深信，所有的失去都只是虚惊一场，所以才愿意把生命都耗在找我妈身上。

随着我一天天长大，我发觉，他的病也越来越重。

可是，能医治他的药，在十七年前就已经失了传。

我没法想象，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是怎么在无药可医的情况下，硬是撑着熬过了这近二十年的漫长岁月。

—

成人礼结束后第二天，我就不顾我爷爷的挽留，和我爸还有我姑回了我们自己家。

我爸整日坐在卧室里不出来，他一直盯着我妈的遗源，还有那只我给他的铁皮盒子。他不哭也不说话，三餐的饭菜拿进去，也是原样被保姆阿姨端出来。

虽然这样，但我也没去打扰他。

留影盒我姑找技术部门的人来修理了，好歹是靠魔法维持的物件，也没那么容易坏，那几天我也一直盯着维修进程。

修好的那一天，我带着留影盒去了我爸的房间。

我愿意和他一起看。

走进房间的时候，他正冲着我妈的遗源发呆。他虽然瘦，但明明一米八几的个子，蜷在椅子上却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

“爸，留影盒修好了”

他回过头，目光在我递过去的留影盒上滞了滞，他变得有些迟钝。但在他意识到我愿意给他看时，眼里还是久违地出现了光。

可这过程中他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大概是怕自己的情绪会惹我生气，但我能感受到他压抑不住的喜悦。

我把留影投在卧室空白墙壁上，几段频闪之后，我妈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了视频里，看样子是在调试镜头。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与她见面。

不是照片，也不是旁人视角里的视频，而是她亲自给我录制的留影。

我看着她，我爸也在旁边，那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我们一家人未曾分开过，就像寻常人家一样，饭后围坐在茶几前聊天。

我舅舅总说，他在我身上，能看到我妈的影子。

我脸型轮廓和我爸年轻那会儿一样，有棱有角的，而五官更像我妈，尤其是那双基本是复刻下来的眼睛。

有时候我就在想，当我怒视我爸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感觉。

其实这相似不仅仅是长相上的，还有我爸妈的那些小表情和小动作。我伯父说，看一眼我复原魔术方块的手法 ，就知道我是谁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