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我的认知里，她只是机毁人亡。

那人看着我的表情，我想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的黑色头套里唯一露出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戏谑与嘲弄。

多年以后在战场上，我仍旧记得这双眼睛。

他还在向我展示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照片里，我妈的作战服被藤鞭抽打得破碎不堪，裸露出的皮肤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

最后的视频里，她好像已经没了意识，但依旧被绑上了直升机，被操控着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多年以后，我再想起这些事来的时候，心脏总会隐隐作痛。

那些尖酸刻薄的嘲讽，远远敌不上亲眼看见这些画面所带来的冲击力。

可也因为这些，我刚刚讲的那些话，现在却一个字也没法复述出来。

人在这样的状况下，大多会失声甚至丧失听力。

以至于我压根听不清他后面讲了什么，就像被泡进深海里，与这世界的声音隔绝开来。

但他的眼神我这辈子都没法忘记。

他的脸慢慢凑近，也是这一刻，我死死咬住了他黑布下的耳朵。

我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只记得后来免不了被那群人轮番殴打。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疼，它比被我姑姑管教时打我的疼，比和坏小孩打架时受的伤疼，比我魔药课炸伤了自己的时候疼。

可我在想，肯定没有我妈疼。

不过不出所料，我还是被家里人救了回去。

情绪和身体的巨大伤害让我发了高烧，一连昏迷了好几天。

恍惚之间我好像醒来过，看见我舅舅在我床边给我擦身体。我哼哼两声，不知是说梦话还是怎样。

“舅舅，我看见我妈了…”

我没看见他惊愕的神情，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我昏迷了好几天，只是令我很意外，醒来之后，我并没看见我爸。

说实话，我爸这人还是很紧张我。从小到大我想做什么他都不管，也都尽可能地去支持我的一些无理要求。

可我一旦受点伤，他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各种自责。

我现在还记得，我小时候学骑单车的时候，膝盖摔破了皮，稍微流了点血。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的眼泪也可以那么多。

我现在还记得，那天夜里他偷偷啜泣，嘴里还念叨着我妈的名字，说什么没有照顾好我。

我心想，这也不至于。

可他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更别提前几次被绑架，他那时候神经质地要在学校里安排人保护我，还动用了不少关系，我真觉得他脑子有点不正常。

但是这样的事情经历了，落差还是会有。

就像我醒来时，并没有看到他。

但是睡梦中依稀听到我姑和我舅说话，好像他打了一个小孩，还进了警察局被拘留了好几天。

我真搞不懂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了，怎么会跟个孩子起冲突?还进了局子?

这话要传到公司，他这个老总的脸不知道往哪搁。

算了，反正他不正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