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御每个月总有两天不知所踪。
我掐着指头算,这个月,正是这两日。
“站住。”我追得急,一时没有注意自己言辞颇为失礼。
戚御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竹林里堵住他,我看见他的身形僵了一下,继而缓缓转过身来,“不鸣,我从来没有教过你这样不知礼数。”
“师父,徒儿莽撞。”我单膝半跪,向他赔罪,“可是,您又要一语不发地去哪里?”
“当真……一次都不告诉徒儿吗?”
他每次出门,都不知会我。
直到第二日晨曦初微,我去敲他的门,才知道他又不在了。
一个人的日子并不好受,每个月来上那么两遭,是个人都会闹脾气。
戚……师父,你知道我守着空荡荡的屋子一整夜一整夜的感觉吗?
黑夜伴着没有由来的恐慌一起降临,没有星光的时候甚至能在角落里滋生出绝望。
我抑制不住地会想,你是不是去很远的地方了,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你是不是遇上了麻烦,你是不是嫌我太麻烦,你是不是……
你不要我了?
我猛地抬头用眼神逼问他——
戚御,你究竟要去哪里?
他避开了我的眼神,也避开了我的问题,微不可察地退了两步。
“回屋子里去。”
“不鸣,听话。”
不等我再开口,他几个撤步钻进了一片黑漆漆的夜幕中。我捏紧拳头,提气,追了上去。
当年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不自量力的事情,而结局显而易见,我跟丢了。更丢脸的是,我失足落下山菁沟,崴了脚,让戚御将我一番好找。
我从来不知道他这样好脾气的人还会生气,可那天……他确实是冲着我发了一通脾气。
“我不是让你回屋待着吗?”
“混小子,净晓得瞎跑。”
“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打断你的腿。”
“上来——”
他在我身前蹲下,衣摆上带着一串又一串的晨露留下的水迹。我彻夜未眠又担惊受怕,被他这样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吓得说不出一句话。
“师父,我……阿嚏!”
我伏卧在他的背上,看不见他的脸,但能听到他的声音——又冷了一些,“为师训不动你了。”
“也不指望你听话。”
“只是……能不能,不要太过胡闹。”
而后戚御长叹,解开他自己的衣襟把我从背上放下来,抱进了怀里。他身上,是一股浮浮沉沉的草木香——这些或许都是每日穿梭花草之间惹上的,我迷迷糊糊地想。
比起无尽长夜,他太温暖。
天光乍破,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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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是十个春秋。我已经从他的腰长到了他的眉,他却一如当年,青丝未改,容颜不变。
我问过他,是否有什么诀窍。
他只是笑着和我打趣,“莳花弄草,喝茶养心,老当益壮。”
“胡言乱语。”
“不信你还问我?”他笑的时候,风里都有花在开,我不知道这种绮丽的感觉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却知道它们近些年来在心底越长越快,终于变成了盘虬卧龙的大树。
“师父何时能不再拿我打趣。”我敛眸,不敢直视他的眼。
我怕。
我怕他看见我眼中的野火。
把天地都烧成灰烬。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