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慕容泽该干嘛干嘛！
上朝议政，研讨军情，听戏赏花。闲暇还会煮茶抚琴。日子过得那比以前快意。
就连天子见了他都说。想来先前是误会了，皇叔该谢谢朕才是！
甚至连亲眼见他吐血的小厮都糊涂了，毕竟那日慕容泽那白衣染血的样子。像是生生从血里泡了一样。
秦太医，就是那位先前为宋连星仗义执言的太医说。一口心头血。足抵十年命！
王爷日后应多加调养，敞开心怀。若是长期郁结于心，恐活不过四十……
可王爷醒来后，就跟没事人一样。逍遥的很！
甚至还多了一项嗜好。逛青楼！
那一个个如花似玉娇滴滴的花娘站在慕容泽跟前，老鸨可劲吆喝，“王爷。这都是清倌，细心调教过得。保王爷满意……”
慕容泽压了口茶，“再没了？”
老鸨要哭。她的姑娘全都给慕容泽看了，他都不满意。嫌这个瘦了，嫌那个矮了。挑三拣四的不行，王爷。你来图个乐子还是来挑媳妇来了？
慕容泽看姑娘们走马灯跟眼前晃，他仔细的看，没有一个不肯放过，可似乎都没瞧上的。
挥手叫下去，他心里空荡荡的，他是来寻欢作乐的，可他看哪一个入不了眼！
这时听到门口有个姑娘低声抱怨，“王爷莫不是有问题吧？”
他顺声扫过去，那姑娘挑眉的模样，莫名叫他心一颤。
“站住！”
老鸨有眼色，赶紧喊住了人！
那姑娘胆战心惊的留下了，看慕容泽垂着眸打量自己，不喜不怒，看起来冷冰冰的。
可即使这样，也叫人觉得头晕眼花的。
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他是看上自己了么？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姑娘心里一惊，这是来找茬来的，开口声音都抖了，“王……王爷，奴家不是……”
“再说一遍！”
他沉声打断，气势压得姑娘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王爷饶命啊！”
“再说一遍！”
姑娘这才纳闷的抬头，慕容泽并无发怒的征兆，终于明白慕容泽是要她把刚才的话重复。
“王爷莫不是……有问题吧！”
“不对！再来！”
“王爷，莫不是有问题吧？”
“不对！”
姑娘说了无数遍，慕容泽却始终觉得不对，说的那姑娘都哭了，他没了兴趣，摆手叫出去。
他只是觉得那话有点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每天给自己找不少乐子做，可还是心中总觉得空落落的。
他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的，脑子里还想着那句王爷莫不是有问题吧？
“闭嘴！”
他大喝一声，带着愠怒，惹得小厮赶紧问，“王爷，怎么了？”
“……”
“王爷在跟小的说话吗？”
“……”
慕容泽胸口起伏不定，脑中灵光一现！
王爷莫担心，妾身日日喝着求子方呢，若是还怀不上，那估计就是王爷的问题了！
对，是这句，难怪听着这么耳熟呢！
是她说的！
她说这句时，挑着眉十足的挑衅，一双眼像是盯上猎物的野兽一样，燃着烈焰！
难怪那个姑娘怎么学都不像，因为他们怕他，畏惧他！
从心的畏惧，即使努力也无法掩饰！
可只有她，是故意惹他发火！
所以他次次都着了道，叫她闭嘴，故意折磨她，末了还扔下她！
可她似乎从来就没学过乖，还越战越勇，似乎每一次都以摸到他的逆鳞为傲，一次次挑衅他的底线！
挑衅到他没脾气，只会叫他闭嘴！
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人呢？
第17章
“王爷，到了！”
小厮喊着，慕容泽惊醒。才发现这一路想着的都是宋连星。
即使他这些日子刻意忘记。可还是想起了她！
他下朝时。她会在门口等着，盛装打扮，就为了叫他看一眼。他每次都没有看过一眼。
不是不好看，而是因为他最最讨厌绿色。而她最爱绿色。
连下人们都说。她有病，她越这样。王爷只会越讨厌她！
可她还是乐此不疲。
他仔细想了想，却没想起宋连星穿绿裙的样子来。
慕容泽听到小厮提醒，才发现自己在门口又呆了一会。
告诉自己该适可而止了。可他沐浴完。坐在书房看书时，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王爷，妾身今日读到一句诗。不知何解？请王爷给说道说道。满目青山空念远……
——你是要本王怜取眼前人吗？可惜，本王心里只有你妹妹！
——王爷这样惦记着自己的侄媳妇。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闭嘴！”
慕容泽大喝一声，才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回声。
可他刚才好像真的听见宋连星在耳边说话，那种夹枪带棒的口气。瞬间就挑起他的火。
吼了一声还不解气，他一下扫了满桌子的东西。
笔墨纸砚散了一地！
狼藉不堪！
——王爷这样生气。是恼羞成怒了吗？
“闭嘴！闭嘴！给本王闭嘴！”慕容泽捂住了耳朵，大吼出声。
一时间只觉得头痛欲裂。胸中有股气发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从前宋连星在，他有处撒气，而今她不在了，他又要给谁发脾气？
都怪宋连星！
这个女人，说丢下自己就丢下了！
从来都是任性妄为，只会惹他生气！
要不然她都死了一个月了，他怎么想起她来还会发火？
小厮慌慌张张的进来，“王爷，怎么了？”
却看见屋子一片混乱，慕容泽痛苦的摁着头，“王爷，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请太医？”
“无事！你下去吧！”慕容泽摆手，可是却突然又叫住了小厮。
他好像很害怕，他害怕一个人，他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觉得，王妃是怎样的人？”
小厮不带犹豫的，“恶毒，只会血口喷人！”
慕容泽点头，对啊，连小厮都这样说，他干嘛还要惦记这样的女人！
看小厮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平日里是他挂在嘴上的话，没好气的命令，“本王叫你说实话，不要鹦鹉学舌！”
小厮瞅着慕容泽不像平日说起宋连星就满目怒容，就仔细想了想，结果也没想出个啥，挠着头吞吞吐吐的。
“王妃……不太爱说话吧！”
不爱说话？
慕容泽瞪大眼，宋连星那简直是个话篓子，见到他一张嘴就没停过，他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小厮以为自己说错了，想着改口呢，慕容泽却有了聊天的兴致，“你说说她怎么不爱说话？”
小厮仰头想了想，才开口，“王爷不在府里的时候，王妃很少出来，都是闷在屋子里，也不使唤下人做什么，有次我过去看她吩咐下人采些花瓣来，可下人爱理不理的，叫她自己去，她最后就自己去了，我见到还说过那几个下人几次，叫他们听王妃的话，可他们还是我行我素的，似乎也不怕王妃……”
第18章
慕容泽听得惊讶，宋连星那个脾气，能是受下人欺负的吗？
可小厮也不可能撒谎。他一下明白了。
他对宋连星的漠视。导致下面的人有样学样。所以也忽略了宋连星的存在。
宋连星为什么不找自己说呢？她是逆来顺受听之任之，还是因为……
她在乎的只有他，所以其他人怎么对她。她都没放在心上！
看他吞吞吐吐的，慕容泽示意他说下去。小厮才斗胆。“小的感觉应该是大家都习惯漠视她的存在，没人当她是王妃。小的那天说起王妃，大家都不记得了……”
小厮说的有点唏嘘，这是多没存在感的人啊。就连死了以后。都没人记得她！
慕容泽皱了眉，只有自己记得她吗？
他坐在这里，只觉得满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声音，为什么只有自己记得她呢？
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明明是火一样的存在。尽情的发着光和热，想要灼烧他。直到最后一刻！
一这样想，回忆就像洪水冲破了堤坝一般！
无数个宋连星在他眼前。她们七嘴八舌的，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可他听不清，也看不清！
他叫她们闭嘴。可她们不理他，每个人都指着他，笑话他如此失态！
一时间只觉得书房这样小，叫他快要窒息！
慕容泽索性走了出去，吩咐小厮不用跟着，一个人在偌大的王府里，趁着月色乱走。
纷乱的脚步，他的思绪逐渐平息，心湖才平静下来！
走到累了，他猛然抬头，却一下苦笑出来。
这是宋连星的院子。
他拼命的想要绕开，可最后还是走到了这里。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他一下推了门，进了她的房间，他胡乱梭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然而，他什么都没找到。
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
她的一件衣服，一只头饰，都不曾有。
他明明记得，她的衣柜里好几件绿色衣裳，然而，现在却什么都没有。
她爱的花，她爱的首饰，她爱的茶具，什么都没了。
她把自己在府里的痕迹抹的干干净净！
慕容泽不信邪，终于他翻了一个首饰盒出来，他翻得累了，索性坐在地上打开了盒子。
却不想是一只虎头鞋，他记得，这是宋连星给孩子绣的，还没做好孩子就没了。
还有一只香囊，看着与虎头鞋相似的针线，大概是同期绣的，他那时没有发现她绣过。
可是而今却被剪得稀巴烂。
看着是上好的料子，针脚细密，想是用心绣的，他就这破碎的地方仔细分辨，才看出那是个临！
慕容泽一下捏住荷包，这是给他的，他封号临安，字临渊，不论是那个，都是给他绣的！
只是还没送出去，就被剪成了这样！
那应该是恨得咬牙切齿才剪得吧，这得是多恨啊！
可那时却装的已经看开了，暗地里却谋划着一场完美的自杀，慕容泽想的就一肚子火！
将香囊扔的远远地，然后才看到了最底下的东西。
是信纸。
他原以为是写给自己的信，却没有署名，甚至连句子都算不上，只是词汇。
绿色。
雨天。
酸辣鱼。
铁观音。
荷花。
…………
完全的无厘头！
他看的莫名其妙，可他知道，这是宋连星的字。
她把自己在这里的痕迹全部抹掉，然而却留下了虎头鞋，香囊，这些都是跟自己有关的。
那么信上这些内容是什么意思？
绿色……
宋连星爱穿绿色的裙子。
爱吃酸辣鱼。
喜欢荷花。
喜欢雨天！
不对，他记得，她说过她最喜欢的是艳阳天！
只有自己最讨厌雨天，讨厌滴答滴答的雨声！
讨厌酸辣鱼的酸味！
讨厌荷花。
讨厌……
她记下的都是他讨厌的！
她根本不爱他，爱他怎么会记录的都是他厌恶的东西呢？
第19章
眼前穿着绿色衣裙的宋连星，她说。
“既然王爷这么讨厌，那妾身还偏要天天穿给王爷看！”
因为做不了你喜欢的样子。那么就做你讨厌的样子吧！
至少在你眼里。可以找到我的存在！
他为什么现在才看到。她跟自己对着干的背后，是有着这样的情深刻骨。
可他懂得太晚了……
慕容泽将信纸团在手里，紧了又松。只觉得有什么哽在喉头，似辣似呛。堵得难受！
那些信纸轻飘飘的。却像是一团火一样，灼烧他的手。他的心！
烧的他血液奔腾不息！
原来宋连星早已深入他的身体，无论他如何逃避，她都在他心里。铭心刻骨。
他只是以为。她没有那么爱他！
他只是以为，他没有那么爱她！
慕容泽突然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想要见到宋连星！
他终于知道。这些日子，他拼尽全力想要拒绝的一件事……
就是思念！
城郊。
夜色如水。
春风送暖。绿了新坟。
他知道宋家不会有人替宋连星收尸，是那个太医趁夜收的尸。
他知道在哪。他一次都没来过。
他想着宋连星既然这么狠心，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那他为什么要来？
可他此刻还是站在这里。
呼呼的冷风，像是冤魂的唱晚。他突然疯了一样的跪下来。
从来也没想过，堂堂临安王。有日会做挖坟掘墓的勾当！
碰到宋连星，他就没正常过，发火爆粗，夜探香闺……
一抛土，又是一抛土，他疯狂的挖着，心中嗜血的嘶吼。
宋连星，你不是不想见到本王吗？
那本王就非要让你见见！
“王爷，你终于来了！”
他缓缓回头，身后是一身青衣的秦太医。
他拱手，“王爷，我与王妃打了个赌，王妃说你不会来，看来下官赌赢了！”
“……她说我不会来！”他捏着一捧土，紧了又紧，一下捏住秦太医的领子。
“她是哪来的自信？说我不会来！啊？”
他质问，秦太医不为所动，“王爷，王妃之前私下交代属下，为她收尸……”
“什么？你早知道她要死！”他无处发泄的怒火总算找到了出处，“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本王？为什么不拦着她？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一拳轮在秦太医脸上，秦太医退了几步，捏了捏拳头就回敬了过去，“你有什么资格怪我？她为什么要死你难道不清楚吗？”
慕容泽也火了，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我不清楚！我怎么知道她要死！”他还以为，她已经想通了，她要与他白首同心呢.
可她却狠心的抛下他去了。
秦太医看着文弱，这一拳却十足的力道，慕容泽猝不及防被打翻在地，秦太医扑了上去，拎着他的领子大吼。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有多喜欢孩子吗？你不知道孩子没了就是要她的命吗？你不知道紫河车保胎那就是个幌子吗？”
慕容泽欲言又止，这些日子下意识刻意逃避的一些东西被秦太医陡然拉了出来，就连心扯肺的疼。
可他不想面对，“事关皇嗣，皇上都开口了，难道你要本王抗旨吗？”
秦太医几声冷笑，是无尽的嘲讽，慕容泽被笑得有些心虚，看秦太医整了整衣襟蹲下来与他平视，眼神凌厉的看透人心。
“王爷，别拿皇上做借口！你是临安王，想要抗旨的办法有很多，可不想抗旨的理由只有一个，宋连星不足以叫你为她抗旨！说白了，你没有那么爱她罢了！”
一针见血，慕容泽血流不止。
“本王，本王只是……”他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找不到理由了……
第20章
秦太医冷声下了结语，“承认吧，你最爱的是你自己。你就是个自私的男人！”
因为自私。他不愿意回应宋连星。冷眼看她爱的卑微；
因为自私，他不愿意对不起宋连月，所以狠心用孩子来弥补；
因为自私。他不愿意面对她的死，是他一手造就；
他是这样的自私的男人！
宋连星到底喜欢他什么呢？
大雨倾盆而下。
瞬间就打湿了坟头。泥水四溅。将两人弄得狼狈不堪。
一个谦谦君子，一个儒雅儿郎。此时却都是红着双眼，喘着粗气。
大雨可以冲刷一切，可唯一冲刷不掉烙印在人心上的伤疤和罪孽。
此后经年。时时刻刻拷问着慕容泽的良心！
良久。
慕容泽开口。声音嘶哑，“她……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慕容泽猛地回头。冲过去抓住秦太医，“你骗我！她怎么可能没有话跟我说？”
“她说。她要说得早就跟你说了，再无话可说！”
“我不信！我不信！”他跪下去。死命的挖坟，他要问问宋连星。不是说爱自己吗，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留给自己？
秦太医冷眼看他发疯。似乎欣赏够了才泼了冷水，“放弃吧。王爷，她不会见你的！她说了，她和你从此……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
慕容泽一下软了下去，得有多恨他，才能说出这种决绝的话来？
她对他是有多失望，才能死都不要见他！
哈哈！
慕容泽突然大笑，在这漆黑的雨夜里，笑声听着格外的凄凉。
“宋连星，你好狠，你真狠！”
说什么爱他不悔，说什么嫁他不悔，可是却把自己在府里的痕迹抹的干干净净，独独留下关于他的一切！
她说。
民女宋连星，取自长河渐落晓星沉。
她以为他不知道那首诗吗？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明明就是后悔了！
还自称民女，那时就已经跟自己划清界限了，可笑他竟然没听出来！
慕容泽笑得声音嘶哑，雨水混着泪水划过脸颊，“说什么要我记住，这是你留给我的诛心之罚吗？”
次日，慕容泽自请出战，挂帅北征，秦越，就是秦太医随行。
一去一年多。
春去秋来，冬寒夏暑。
北方战事平息，小月国主动投降，自此臣服大曦，年年进贡，岁岁不停！
慕容泽回京时，依旧是大曦女儿家高不可攀的梦。
几番风雨后，从前俊朗的眉眼也多了几丝风霜，然而那目中的深沉辽远却不减半分！
回府之后，陈公公就传话皇上要见他。
进了宫，本要去御书房，可陈公公却说皇上在皇后处，叫他去那里等他。
一路随行。
他步履沉重，每次进宫，回忆都不好。
皇宫，是他想要逃离的地方。
正走着，却见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宫女投了湖，那宫女在水里挣扎着求饶，“皇后娘娘，饶了奴婢，奴婢不想死！救命啊！”
太监却没什么同情心，“是你运气不好，赶上皇后娘娘心情不好，你若有怨气，冲阎王说去吧！”
几个太监转身就走，慕容泽看不下去，却深知后宫之事，轮不到他插手。
他知道，宋连月母凭子贵，已经加封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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