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杨国忠【国之忠者，为国为民】

　　上海竟然下起了雪。

　　漫天雪花飞舞，上海街头一片静谧。一声枪响打破了可怕的沉静，一个人影倒下去，黑色的血液弯弯曲曲地雪地里爬行，白与黑交织着，织出一副诡异的图画。诡异之余，透露着壮烈。

　　军靴踏着雪整齐走来，为首的汪曼春俯下身子，盯着图画：“毒？”

　　“报告汪处，先是服毒自尽，后有人开枪，想制造出枪杀的假象。”

　　“这什么毒？毒性这么大。”汪曼春也见过不少毒药，能让全身血液变黑的毒药却是第一次见。

　　“初步鉴定，是一种中药。”

　　“中药？”汪曼春看着那人的面部，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再哪见过。

　　“是断肠草，整个上海只有杨氏药店有。”

　　杨氏药店……汪曼春突然想到什么，“杨国忠！”转而又疑云窦生：“他为什么会死在这儿？”

　　“汪处，这是从他身上找出来的。”特务把一个红本子递给汪曼春。

　　“党员证？！杨国忠是**？！”汪曼春将证件翻过来，一行用血写成的汉字触目惊心：明楼，我与你不共戴天！

　　“把尸体处理掉，不用查了。”汪曼春对正忙活的警察下令，“服毒自尽，算便宜他了。”

　　明楼靠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大哥。”阿诚走进来，往明楼桌子上放了一杯咖啡，低声道：“汪曼春没有细查，直接把尸体处理掉了。”

　　“嗯，我知道了。”明楼没有睁眼。

　　阿诚看着明楼，没有说话，默默走出办公室。

　　明楼脑海里回想着杨国忠与自己接触的一幕幕，想着他对自己曾说过的话。

　　“明楼，你知道我为什么对给日本人和汉奸看病怨气那么大吗？”杨国忠喝了一口酒，将毛肚在麻油里涮了涮。

　　“为什么？”明楼吃不惯辣，呛得他直咳嗽。

　　“我的师妹，就是被日本人给害死的。”杨国忠把涮好的毛肚放进明楼碗里。

　　明楼看着沾满辣椒的毛肚心里发怵：“介意说说你的故事吗？”

　　“行啊。”杨国忠笑笑，缓缓开口，给明楼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我出生在四川的一个古镇里，是个医药世家。我从小便在中草药的熏陶中长大，熟知各种草药。长辈们一直教导我‘医者仁心’，我也无数次的见过，他们为仇家耐心的疗伤，为敌人细致的治病。直到硝烟烧到了小镇，他们还是依旧来者不拒，现在想来，那淡然之中有种麻木，好像他们就是一台机器，只是一台看病的机器。”

　　杨国忠低头吃了一口菜，看了看明楼。明楼赶紧把毛肚塞进嘴里，辣的他眼泪直流。

　　“当时我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医者仁心的思想一直统治着我的大脑。后来，我去日本留学，想以医术救中国人民——你别想着我有鲁迅那样的经历。在日本，日子很平淡，但我认识了她，我的师妹，也是我一生的挚爱。”杨国忠说着，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她叫王慧玲，是个出色的外科医生。她不算那种绝色女子，却能带给人一种踏实的感受。我们大学同窗四年，相恋了四年。由于我在日本学了一大堆西医疗法，她又是个外科医生，毕业回国后，我们去了一家上海的外科医院。你知道吗，我们马上就要订婚了。日子很平常，但也很幸福。尽管那时候日军已经侵华，全国上下一片硝烟，但我当时的思想，现在说出来都丢人啊——我就是个医生，在战争面前能做什么呢？再加之‘医者仁心’的理念根深蒂固，我也走了长辈的老路，对于病人来者不拒，管他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杨国忠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但王慧玲不一样。她的父亲是国军军官，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受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教育。她对于我近似麻木的治病很不满，她认为我们只应该救治中国军人，为此我们还大吵了一架。我原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因为她只是个弱小的女子，一个手无寸铁的医生。”

　　“结果，她的所作所为，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淞沪会战打响之后，前线向我们所在的医院运送了大量的伤员，其中就包括一个日本军官。他真的是恶贯满盈，死在他手里的同胞不计其数。他伤得很重，需要立即手术，否则就有生命危险。王慧玲是医院里最出色的外科医生，除了她，没人能救那军官的命。但她拒绝了。王慧玲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日本军人——她是个中国医生，不可能去救敌人的命，她不愿与国民为敌。”

　  “军官的副官恐吓她，用枪指着她的太阳穴，逼她动手术。王慧玲一怒之下拿起手术刀，挑断了自己右手手筋……我看着她被押出医院，走到后院，两声枪响过后……那天正在下雪，她的鲜血染红了雪地，皑皑白雪又覆盖了鲜红……”

　　杨国忠说着，两行清泪从脸颊滑下。他朦胧地看着蔬菜在麻油中翻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错了。医者仁心，根本不是那意思。仇恨的种子在我心中埋下：我要为王慧玲复仇！于是……后来你也就知道了，入党，抗日，伪装，隐藏……我被迫救了很多汉奸和日本人，但治病的过程中我从来没让他们好受过。每次我都用最烈的药，虽然病情在慢慢好转，但用药的过程保证是痛不欲生……”

　　“等等，这么说，你给王天风也用了这样的药？”明楼打断了杨国忠的话，紧张地问他。

　　“不然呢。”杨国忠朝他翻了个白眼，“谁让他当汉奸，自作自受。”

　　“……”明楼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王天风倔的像头牛，死都不用杨国忠的药，要不然不知道又得遭多大的罪。

　　“你最近的处境越来越危险，那个王什么风叛变军统，难保不会把你供出来，你要小心。眼镜蛇同志，我有一种预感，我活不长了。如果我是服毒自杀，你一定要再对我补一枪，这样会减少汪曼春对你的怀疑……”

　　“杨国忠！”

　　“明楼，我的预感一向很准。”杨国忠抬手打断了明楼的话，“知道我为什么叫杨国忠吗？”

　　他盯着明楼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国之忠者，为国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