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坐夜，生活

“喔喔喔”天还没亮，石庄的公鸡就已经开始打鸣，提醒人们该开始劳动了。

　　寂静的石庄慢慢从梦中醒来，几十户人家的烟囱里也渐渐冒出黑烟，那时人们的早饭可没有现在的丰盛，大多是昨晚剩下的点冷饭冷菜，和着炒来吃，加点水就成了‘烫烫饭’。

　　解决了早饭，男人们一个个扛着挖锄、扬铲上坡了。石庄后面全是几座大山，植被茂盛，各家各户的土地也都相隔不远，说句话都能听见。

　　男人们上坡了，在家的女人们也都不会闲着，带着孩子也都开始忙活，洗衣服、喂猪、喂鸡、打豆子……琐事很多，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轻松。

　　但那是一往的事，今天她们还要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帮郎空家准备坐夜的酒席，女人们从家里拿出茬盆(方言，打盘用于端菜的器具)顺带拿了些菜，肉是舍不得拿的，鸡鸭都是留着赶集到镇上卖了换点钱补贴家用的。

　　家用也大多是盐、衣服等生活品。

　　至于猪肉那就更不必说了，没几家养得起，小猪仔可不便宜。

　　刘姐也是拿着自家的茬盆手里还拿着一大捆白菜，一出门就遇见了保长刘猛子，刘姐笑着打招呼：“保长早啊！”

　　“哦刘秀啊！早！”刘猛子笑着说道。

　　“保长，你手头提的啥子？”

　　“哦，内个是我才回起拿的点肉，今天囊个说吗也是李英坐夜，办酒没得肉不像话。”

　　“保长愣还是舍得哇！”

　　“我囊个说也是郎二哥哥，帮到点是应该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郎家大院，郎空一个人在院子里劈柴，柴刀挥得老高，“咔”木头劈成两半，拿起来放在木墩上接着劈，“咔咔”两声后木头分成四块。

　　郎空看了一眼刘秀和刘猛子，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劈柴，“咚”柴刀划破木头嵌入木墩。

　　“唉，内个木儿。”刘猛子提着肉走进了屋子，抱着白菜的刘姐紧随其后。

　　一进屋，就看见冯姐在照顾娃儿，“保长，你来的刚刚好，娃儿饿了，我又没得奶水，你想哈办法。”冯姐一边安慰吵闹的娃儿，一边对刘猛子说道。

　　“饿了?那囊个整?李英是今年第一个生娃儿的，没得人奶的哇！羊奶得行不?”刘猛子焦急着，这刚出生的娃儿要是被饿坏了可怎么得了?村里面没有人奶，倒是老曹家有几头羊，母羊前几天才下小崽子，羊奶倒是可以想办法。

　　“羊奶?干不干净咯？万一给娃儿喝遭了囊个整?”冯姐没有立刻回答，思考着喝羊奶的可行性。

　　“唉哟，莫想了，等你想出来娃儿早都饿遭了，等到我那张都去。”刘猛子哪里等刘姐思索，转手将肉交给刘姐，冲出了郎家。“你先起把菜切到，一皓搞快点。”

　　出了郎家，刘猛子朝着曹家跑去。

　　“咚咚咚”

　　“哪个？”院子里妇女寻声问道。

　　“我，刘保长。快点开门，著急得很。”刘猛子大声说道。

　　“来了，来了。”院子里的妇人听到保长找来了，马上放下手里的家伙，快步拿开门栓，打开门。

　　“王嫂子，你们屋羊还有奶没得?”一开门刘猛子就问道。

　　“羊奶?保长你要羊奶住啥子？你要的话还有，我刚刚才喂完羊。”王嫂子有些好奇问道。

　　“唉哟，来不及跟你两个说，我拿个碗端点羊奶走。”刘猛子越过王嫂子，走进屋子，从厨房的碗窖里拿出一个大碗，直冲后院的羊圈。

　　羊圈了，吃完草的母羊正舒舒服服的躺在一堆干草上，三只小羊趴在母羊身旁喝奶。

　　“嘎吱”刘猛子打开羊圈门，进了羊圈，将一只正在喝奶的小羊抱开，把母羊乳头对着碗，开始挤羊奶。

　　“咩，咩，咩”小羊被人打断喝奶立刻开始叫喊，母羊抬起身子试图站起来看看怎么了?

　　“躺倒！”刘猛子正在急着挤羊奶呢，哪能让母羊乱动，左手放下碗，直接将母羊摁在地上。

　　“咩，咩，咩”母羊开始大叫，挣扎着想要摆脱刘猛子的大手，“莫拗。”刘猛子死死摁住母羊。

　　“嗯，得行了。”知道碗中的羊奶快要漫出来了，刘猛子才放开母羊。

　　“嘎吱”抬起羊圈的木头，走出了羊圈，院子里王嫂子又在剥苞谷，“王嫂子，我先走了哈，碗一浩中午吃饭的时候给你。”刘猛子端着羊奶一边和王嫂子说话，一边走出曹家，向着郎家走去。

　　“哦，要得，你去嘛！”院子里的王嫂子瞟了一眼刘猛子继续剥苞谷。

　　“来了，来了，你看哈内个羊奶得行不”刘猛子端着羊奶快步走进郎家大院。

　　“把娃儿抱到，我起把羊奶热哈。”冯姐接过刘猛子手中的羊奶，将孩子交给一旁郎空，转身走进厨房去热羊奶。

　　“中午的酒席准备啷个搞?”郎空抱着孩子闷声问道。

　　“你舍得开口了哇?啷个搞?看她们内些女子家噻，我们又不会做。”刘猛子大手扶着郎空肩头道。

　　“嗯，哥，谢啦！”郎空抱着孩子走出屋子，孩子很乖巧的躺在郎空怀中。

　　“唉，造孽啊！”刘猛子不由感叹道。

　　“奶来了，娃儿呢？”冯姐端着热羊奶走出来，还在不停的吹着羊奶。

　　“郎空抱到待院子的。”刘猛子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厨房，他要看看中午的酒席准备得怎么样了。

　　厨房里，原本就不大的厨房居然有五个妇女在忙活，一个烧火，两个摘菜洗菜，一个和面，一个下厨。

　　一时间，厨房里热火朝天。

　　“中午准备煮啥子？”刘猛子问道。

　　“保长，本来都没得啥子煮的，只能煮点饭，炒几个菜，你带的那点肉可以煮汤。”正在炒菜冯姐答道。

　　“嗯，没得事，尽力搞都得行了，那个饭多煮点，一哈哈吃完了要下土，没得力气抬不起。”刘猛子点头，石庄是什么情况他还是很了解的，酒席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要得。”

　　……

　　中午太阳火辣辣直射大地，灼热的热气四逸，山坡上劳作的男人们擦了一把又一把汗，头顶的草帽都已经是高温了，但庄稼人不累不行啊！不累就要饿死。

　　太阳愈来愈大，终于，男人们抵挡不住酷暑，纷纷戴着草帽，扛着锄头离去。

　　回到石庄，回家放下东西后都赶往郎家吃酒，但他们手机都或多或少拿着些东西，吃酒不能没有礼金，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郎家，原本郎家大院现在已经支起了四五张大桌，十几条长凳，桌上放着一大盆米饭，旁边还有五盘菜一大碗汤，一盘炒白菜，一盘凉拌苦瓜，一盘土豆丝，一盘炒茄子，一盘凉拌折耳根，还有一大碗肉汤，白晶晶的葱花汤上浮着几大坨肉。

　　不一会儿，全石庄的人都来了，进门的男人们将带的东西放在门口的桌上，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等待开饭。

　　但离屋子最近的桌子却是空着的，那是首席，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和家属坐的位置。

　　不一会儿，郎空抱着孩子刘猛子扶着一位老人也入席，老人是现在石庄辈分最高的，所有人见到他都要恭敬的叫声：“四叔公。”

　　四叔公今年已经八十有六了，绝对是高寿！

　　‘四叔公’拄着木拐起身道：“今天是李英坐夜，我们全部聚待类点沉痛哀悼李英……”

　　‘四叔公’讲完一番深沉的悼词后，宣布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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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一个小时后，坐夜的酒席结束了，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留下的只有几位收拾的妇女和昨晚的劳作的五个男人，当然四叔公也留了下来

　　“四叔公，您看看，啥子时候出门最要得?”刘猛子问道。

　　“时候啊？等我算哈！”四叔公摸着长须思索道，院子里的妇女们正在收拾桌子的板凳，当然还有很少很少的剩菜，都被她们带回家喂家禽。

　　“就酉时吧！”四叔公睁开眼淡淡说道。

　　“现在是申时过半，你们休息哈，等哈我们抬到棺材入土。”刘猛子转身对着门口的五个大汉说道。

　　“要得，保长！”

　　“酉时已到，出棺！”

　　四个大汉抬起李英的棺材慢慢离开郎家，还有一个汉子手提两条长凳。

　　郎空、刘猛子、四叔公等人紧随其后，这是李英在阳间的最后一路了！

　　“英啊！你啷个都走了哇！娃儿都还没看你一眼啊！”路上郎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刘猛子撒着黄纸口中念道：“生者已去，一路好走。”

　　黄纸偏偏飘落，队伍慢慢离开石庄，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坟地。

　　“咚”棺材稳稳的落在两条长凳上，按照当地的习俗，下土前棺材不能碰到土，不然会出事，影响家里的后人！

　　“下土吧！”四叔公看了一眼天色开口道。

　　“好，下土。”五个大汉抬起棺材慢慢放入已经挖好的坑中，“咚”棺材终于如入土了，接下来就要修坟了，一块块大石头不断堆砌，最终行程一个小坟包将坑围住。

　　撒土，将地里的土撒在坟上，坟头有一块稍大的石头，又叫望夫石！是希望后人能有出息。

　　“郎空，看开点，你还要照娃儿，莫倒了！”四叔公摸着郎空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道。

　　“四叔公我晓得了，你莫担心。”郎空忍住眼中打转的泪水道。

　　“嗯，有事都找猛子！”

　　四叔公走了，刘猛子扶着走的，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么点路都有些累了。

　　“英，我走了！你带下头要好生照顾国人，娃儿我肯定会好生照到的，莫担心！……”郎空一个人对着坟包自言自语。

　　红霞初露，郎空还是走了，他还有回去给孩子做饭，一直麻烦冯姐看孩子也不好意思。

　　死者已走，但生者还要继续顽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