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血染大地

　　三王子......这个词语，对于米奥而言，就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心田。这样子唤他的话，里梅克他，一定是故意的......

　　况且，尽管他没有回头去看，但他也能够猜到，泽比拉现在一定很吃惊......他从未告诉过他他的真实身份，现在知道后，他不知道泽比拉会怎么想......

　　而里梅克，则看着米奥灰败的脸色，心中在有了一丝快慰的同时，却又涌上了更多的烦躁与愤怒。迟迟找不到的煞魔圣剑，时时刻刻有可能会被迫面对的父皇不满意的脸，这使他焦灼，使他恼怒，使他想要一如幼年时期那般地般地掐住米奥的脖子，将他的头撞向桌角，任由血液滴落，一朵朵砸在地面，犹如毒药一般令人恐惧又上瘾。

　　眼球渐渐布上血丝，里梅克低着头，恶狠狠地盯着米奥，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令泽比拉害怕地捂住嘴的话语：“是不是你拿了煞魔圣剑...是不是！”

　　米奥愣了一下，旋即埋下头，同时摇了摇。“臣弟没有......”“就是你！就是你拿了我的剑！”里梅克突然如同发狂一般大叫起来：“把它还给我！”“我没有拿！”米奥亦愤怒起来，他又在迁怒于他了！

　　“有没有我亲自过问了才知道！把你的剑给我！”“凭什么给你！”米奥生气起来，连尊卑秩序也不管了，他猛地站起来往后一闪，躲开里梅克的手。“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了！”“血口喷人？你这个血统不纯正的废子有什么资格和本少主这么说话？”里梅克冷笑一声，伸出手来：“把你的剑给我，这是命令，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米奥的理智在里梅克的话下清醒了一分，他咬着牙望着里梅克，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过往黑暗的回忆，里梅克的暴怒，母亲的疯狂，还有，还有，还有所有人的冷嘲热讽......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要由他们，由他来承受......

　　“你交是不交？”里梅克又往前一步，一瞬间米奥觉得他的表情愈加狰狞了一分。

　　拿出剑，交给他，他看了之后，知道自己没有拿，自然就会走的......

　　...可是，可是......

　　难道，就这样屈服于他，交出剑吗？

　　...那样的话，他交出的不是剑......

　　是自尊啊！

　　“不交是吧？”里梅克冷冷一笑，随即伸出手猛地想要掐住米奥的脖子，米奥低身一躲，竟灵巧地避开了。见自己没能得手，里梅克顿感恼怒：“你居然还敢躲？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米奥！”

　　米奥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剑套，冷冷地盯着里梅克，不说话。

　　而见两人对峙，泽比拉心中又害怕又担忧，他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想一根带刺藤蔓倏地划过来，划破了他的剑套，剑套中的煞魔圣剑顿时落在了地上，在一片寂静的皇家禁苑中，发出了清脆的“啪嗒”声！

　　一瞬间，泽比拉眼前一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再想了。米奥则僵在原地，紧握着剑套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

　　里梅克则愣住了，没过多久，他便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谁？是谁在那！”

　　听着里梅克的声音，泽比拉害怕得双腿直打抖，要不是手紧紧抱着树干，他的身体早就软倒在地上了。米奥则咬着牙，脑中不断转过无数念头。

　　皇家禁苑只有皇室成员可以自由出入，如果外人被发现进入了禁苑，那将是死罪！因为禁苑鲜有人烟的缘故，米奥这才敢让泽比拉进出皇家禁苑，却不想偏偏在这时，里梅克找了过来！依里梅克的性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极有可能会把泽比拉给......

　　而在转念之间，里梅克已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米奥倏地跳了起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竟大胆地拉住了里梅克的手臂：“不行，你不能去！”“为什么不能去？”里梅克冷笑着看着米奥初显慌乱的眸子，一把甩开他的手：“我倒想看看，是谁敢进出皇家禁苑？”说着，里梅克向树后走去，泽比拉见里梅克走了过来，更是吓得噤若寒蝉，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手触碰到落在地上的剑，下意识地握起，随即抱入怀中瑟瑟发抖。

　　米奥咬着牙冲上去想要阻止里梅克，但已经迟了——里梅克已经绕到树后，冰冷而居高临下地注视着瘫在地上发抖的泽比拉，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冷笑：“原来在这啊。”

　　泽比拉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只是抱着剑，哆哆嗦嗦地说：“少，少主，少主殿下......”“父皇要是知道你擅自让外人进入皇家禁苑，会怎么想你呢？”回头，里梅克的眼睛里是看得见的讥讽。

　　米奥早已阴沉了脸色，金色的眸子里是燃烧着的怒。“啊，要是把他送到父皇那边会怎么样......”里梅克弯下腰，笑盈盈地看着泽比拉，泽比拉则如临大敌般往后退缩着，却被里梅克一把握住衣领拖了过来，被逼着对上那双令人恐惧的，和米奥如出一辙却没有丝毫温度的金色眼睛。“会被杀掉的吧？嗯？”

　　泽比拉的身体如同秋风中的枯叶一般发着抖，那可怜的害怕模样让里梅克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快感。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泽比拉的面容后，里梅克突然觉得眼熟。再定睛一看，里梅克这才认出他是谁——“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奉旨护我安全的准天蛇七魔将之一吗？怎么，想换主子了？”

　　泽比拉恐惧地使劲摇着头：“没有，我，属下，没......”“只可惜你看上的主子，只是个废物而已！”将泽比拉用力扔在地上，当着米奥的面用力踩在泽比拉的背上，里梅克大笑起来：“而且，好像先前七魔将那里似乎就少了个人吧？是你吧？”视线落在泽比拉手中紧握的剑中，里梅克的眉角上扬了一个冰冷的角度。“难道说，是你拿了我的剑？”

　　一字一句冰冷的话语，犹如一柄柄钢叉插入手中，将自己钉在地面，又扎入喉中，扎入心中，是无比绝望和窒息的感觉。“我，我，我......”“把剑给我！”说着，里梅克就弯下腰，把泽比拉从地上提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里梅克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再往后一看，他看见了米奥冰冷的眼。“放开他。”

　　听着米奥冰冷的话，里梅克不怒反笑：“怎么，我的弟弟，你想命令我？”“我叫你放开他！”米奥大吼起来。

　　“我就不放，你能怎么，一个废子，有什么资格命令本少主！”“除了我，没人能碰他！你给我把他放开！”“哟，长本事了，敢这样对本少主说话了？”“哼，里梅克，别把你看得多么高！”米奥冷哼着，早已不再顾忌什么身份与地位，竟直接唤了太子的名讳：“作为我的同胞生哥哥，我若是血统不纯，你也一样！不过就是长相比我正常一点而已，呵呵，其实你还是和我一样的低/贱！”

　　听罢，里梅克的表情顿时冷峻了。“你说什么，米奥？再说一遍？”“我说你，就和我一样，低/贱，废/物，一无是处！！”“住口！”“里梅克，你还真是可怜，活在阴影之下，甚至不如我活得舒坦！”“你给我去死吧！”猛地转身，将米奥用力往地上扔去，米奥一个旋身，巧妙地化解了里梅克的力度。

　　“喔，巧了，”缓缓取出套中长剑，米奥的表情，是泽比拉闻所未闻的冷漠与嗜杀。

　　“我也早想让你死了。”

　　“哼，谁生谁死...”从已换新的剑套中取出另一把剑，里梅克笑得有几分疯狂。“还说不定呢。”

　　而泽比拉，则看着地位崇高的双生兄弟二人对峙着，手中颤抖着握着剑，嘴里哽哽咽咽，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冰凉的液体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

　　无法确定，战局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一瞬间，里梅克与米奥兄弟二人就猛地向对方冲去，那冰冷的剑锋，在空中疯狂飞舞，只留下道道残影。

　　泽比拉不是没有与米奥对战过，可那时的对战，只是个玩笑；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梦，不是玩笑，年仅五十五岁的米奥同他的亲生哥哥嘶吼着相互轧制，那锋利的剑尖不是练习中的点到即止，而是生死搏斗中的染上血滴。

　　是刀光剑影，是生死厮杀，是真实的血液真实的伤。年幼的泽比拉哪里见过这样与血和死亡共存的搏斗，他吓呆了，整个人软软地坐倒在地，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只有眼前的米奥与里梅克的动作依旧在进行，在跃动。

　　“米奥，米奥，米奥......”哽咽地带着哭腔地喊着他的名字，心中的石头在无底深渊中坠落犹如永远寻不到尽头。“不要，不要......”

　　可这时的米奥怎么听得到泽比拉无助的哭喊，他早已沉沦入埋藏心底许久许久的欲望中，疯狂地挥舞着手中剑，一次次打开里梅克的攻势，向他的弱点刺去。里梅克从一开始的满不在乎渐渐紧张起来，他没想到米奥竟然这么擅使剑，而那渐渐发散的...属于超能系的能量，也在无形之中压制着他的战斗系能量，使他招架不住。

　　可恶，可恶......看着渐渐失了理智的米奥的眼，里梅克的心中开始慌乱。不，不行......他，他真的...他真的要杀了自己吗？不，不要......他不想死......

　　“嘣”

　　手中剑猛地失去了力度，在另一刁钻的力度下，从手中飞出，随即落在地上，发出冰冷的啪嗒声。心脏顿时沉入深渊，惊恐地抬头，对上的那双异色双瞳中，有的只是残酷的杀意，以及几分浅浅淡淡而冰冷至极的笑意。

　　“看来是我赢了，哥哥。”

　　“你可以去死了。”

　　刹那间，剑锋长驱直入，穿过太子的所谓尊贵之躯，穿过他的心脏。血红飞起，刷刷落满地，粘稠地渗入地面，蜿蜒。

　　倒映在泽比拉眼中的，是一片血色。

　　冰凉泪珠顺着脸颊落地。

　　好冷。

　　血液浸满了米奥的脸。太子的身躯无力地垂在他的剑上，他猛地抽出剑，一片血花飞过，太子的身躯砰然坠地。

　　缓缓回头，目光落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泽比拉身上，米奥面无表情。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他走向他，他的剑拖在草甸上，随着他的步伐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木然地立在泽比拉面前，任由风儿轻轻吹起他被扎起尾巴的发。弯下腰，伸出满是血的手，捧上泽比拉满是泪水的脸，米奥的嘴角轻轻地扬了扬。

　　“别哭了，没人会再欺负你了。”

　　泽比拉呆呆地望着米奥金红两色的异色双瞳，手中紧握的剑不知何时，早已坠地。

　　收回手，米奥转过身，向一旁躺倒在地上的里梅克的尸体走去。猛地一剑插入里梅克的腹部，抽出，再插入他的胳膊，如此循环往复，直到里梅克的身体被肢解成一块又一块。

　　泽比拉颤抖着，早已一句话也说不出。而米奥则木然地盯着一地的血肉模糊，随后才猛然间惊醒。

　　他，他......

　　他，他，他杀了，他真的杀了，杀了里梅克......

　　他杀了当今太子殿下！！！

　　腿部一软，米奥猛地跪伏在地，任由血液又脏了他的裤脚。无穷无尽的恐惧猛然间一波波涌上额顶，从内至外地将他摧毁。

　　他杀了里梅克......

　　如果，如果让人发现他杀了太子......

　　他的下场，将惨不忍睹......

　　拳头猛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最后徒然松开，任由血液滑落。

　　既然这样，那么......

　　眼神再度冰冷，他看向那一地碎肉。

　　只有这样了。

　　陡然站起，将碎肉一块块捡起，米奥面无表情地向一旁的河流走去。在泽比拉的注视之下，米奥伸出手，让碎尸尽数落入河水之中。

　　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里梅克从这个世界上彻底销声匿迹。

　　米奥木木地凝望着被血液染红的河水，木木地听着河水流过时的哗啦哗啦的声响。突然，他转过身，看着泽比拉，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木然。

　　而在泽比拉的注视之下，米奥的外表起了一层淡淡的紫光。与此同时他的形象也在急剧变化，猫耳不见了，红发变得发紫了，甚至那只诡异的红色的左眼，也渐渐地变成了与右眸相同的暖金色。

　　而赫然立于泽比拉面前的，分明就是刚刚被米奥杀死、分尸、并毁尸灭迹的里梅克的模样。

　　“泽比拉。”米奥的声音很轻柔，那双变为金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了哀伤。“我应该和你说过，我拥有模仿技能吧。”

　　“越熟悉的东西，就能模仿得越像。”

　　“我恨里梅克。可，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他也是我，最熟悉的人。”

　　缓步走至泽比拉面前，米奥的笑逐渐惨然。“哈，哈哈......我杀了他，我是杀了他没错......”

　　“可到头来死去的，还是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头惨然地大笑，有冰凉的液体悄然而下浸入地底。

　　浸入他的心里。

　　泽比拉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呐，泽比拉......”伸出手握住泽比拉冰凉的手，米奥又弯起了嘴角。“我们的缘分......大概...到此为止了吧？”

　　“但是别怕......只要我在...只有我在......你才不会死......”

　　“我会成为里梅克...会成为太子......会成为盟主......”

　　“到时候......没人能够伤得了你了......”松手，冰凉的触感离他远去。

　　“以后...别再来这里了......”转身，以背影相对，只是他的长发不再。

　　“因为，米奥......已经死了......”皇家禁苑里，再也不会有米奥的身影了。

　　缓步而行着，踏着最熟悉的地面，走着最熟悉的路，米奥向最不熟悉的终点走去。

　　冷风起，卷起那一头不再熟稔的紫发。

　　除了痴呆地注视外，他什么也做不了。一把剑，一道伤，用力插入路的中央，将二人的路生生阻挡。

　　不敢，不敢，不敢。

　　至始至终，他都不敢。

　　那句话，那个事实。

　　到头来，他依旧不敢。

　　泪水朦胧双目，滴入心田，混入血中，生生绞痛。

　　“米奥，米奥，米奥——”他终于撕心裂肺地叫起来，却再也唤不回那个孤独地向远方行去的人影。

　　他听见水流的声音，看见树隙投下的影子，闻见花草的芬芳，还有指尖属于大地的柔软。

　　只是浸了血。

　　他站起，开始奔跑。

　　他听见了瀑布咆哮的声音。回头一看，他看见被染红的水从高处奔腾而下，带着若隐若现的肉色。

　　他看见幽静的小路里失去了色彩，他抬头看见的天空万星齐灭，再也没有了那一片微光。

　　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握入手心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什么东西缠绕在脚踝，拖着他无法前行。

　　是罪的镣铐吗？

　　无力地卧倒在地，一片朦胧中，泽比拉缓缓闭上了双目。

　　手指握紧，将那把剑倔强地楼入心怀。

　　暗藏一滴泪光。

　　从相遇到分离，从欢笑到哭泣，最终只化作泪滴悄然入心。

　　不再拥有，亦不再失去。

　　……

　　天蛇9950年3月，三王子因病而薨，举国悲伤，半年内白服满地。

　　而时光荏苒，二十年转瞬即逝。

　　当今盟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日薄西山之势早已无法掩饰。而当今太子勤奋用功，温柔孝顺，是所有人都放心的下一任盟主之选。

　　而那红发金眸的少年儿郎，则常常骑着马儿，在高高的天蛇皇宫之下盘旋。

　　那鲜衣少年总爱抬头凝望最高的楼顶，在那高高的顶端，有他二十年来魂牵梦萦的人儿。

　　微风轻起，拂过少年的红色长发，与金色的盔甲。猛地一扯缰绳，马儿仰天高嘶，随即驮着少年飞奔而去。

　　没多久，天蛇七魔将之位就要开始真正的测试，而成为骑士，则是测试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成为骑士，守护他的王。

　　曾经的曾经，他这么说过。

　　现在的他，也依旧不忘誓言。

　　高高的宝座上，会坐着他的他。

　　是他高贵的王啊。

　　闭上双眼，握住腰间之剑。

　　我会回来，我会回到你的身边，以最有资格的方式。

　　准天蛇七魔将之一——泽拉斯，这样想。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