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德云传习社里，十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压着腿练着功，一旁的老师用报纸卷成了一根棍子，敲打着那些脚绷不直腿打弯的学员，小孩子们咬着牙关坚持着，只有一人风轻云淡，就是陶阳。

陶阳是刚刚放学被母亲送来练晚功的，他一周平均回来两三次传习社，跟着传习社招的这些小学员们一起练功，他是有基础的，原先学戏就下过苦功，所以此时就略显轻松了。

今天来代课的老师陶阳不认识，德云社里人很多，再加上他隔三差五才来一次，所以很多人名他还没有记全，郭爸让杨主任做自己班主任，带着自己在这里练功，只是今天没看到他人，杨主任就是杨鹤通，他习惯喊他主任。

“头贴到小腿，往下压”报纸敲击脚背的声音发出纸张的摩擦声，敲下去本不会有多大感觉却让人无端升起害怕。

“你基本功不错嘛”代课老师看陶阳不费吹灰之力就摆出了最标准的姿势，语气上却没有多少称赞的意思。

陶阳抬起头望了望跟自己讲话的老师，典型的德云社标准身材，身宽体胖，一撮头发树立在头顶当中，倒是有特色。

“看什么看，好好练功，就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自以为自己底子比其他人好，训练的时候偷懒” 老师一报纸挥下正中陶阳脑袋。

陶阳本也没想当回事，看这老师不认识自己想提个醒的，这下被打了咽了咽口水不想说话了。

“我告诉你们，想进入真正的德云社不是那么好进的，得先学会挨打，对师傅师兄要学会尊重，特别是现在，我就是你们的师兄”代课老师一副我是老师我要教育你的模样。

陶阳今天在学校测验的试卷发了，分数不是很满意，来的路上没好意思跟母亲讲，心里一直存着这个事，今天这堂课又比原先的要漫长，这个老师也不教什么就变着法的练他们形体体能，陶阳累的满身大汗，刚才实在没劲了，空翻直接一个后背着地，没多大事可也吓的够呛，陶阳很久没有栽在这个动作上了不免有些害怕，最后课上完了归置东西的时候搬椅子又被不小心压了手指，真是够背的。

进来一个老师与这个老师耳语片刻，本想结束这堂课的老师临时决定加练，全体蛙跳准备，陶阳也在其中被呵斥着蹲下，孩子此时只好愤愤的跟着大家蛙跳。

这个时候，排练厅的门开了，门外走进四人，师父师娘高老板杨主任，陶阳是常能见到这几位的，不免有些惊讶怎么郭爸来这儿了，而其他的小孩儿们就不止是惊讶了，还有一种欣喜，他们长时间被困在传习社内不给出去也不给他们与外界接触，说是为了让他们踏实下心思在这儿学习，这会能见到他们心心仰慕的郭德纲老师怎能不激动。

郭德纲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陶阳，小陶阳的头剪的跟自己一样，桃心，很容易就认出来，跟着进来的杨主任从角落拖出一把椅子，高峰接过想让班主坐下看学员训练，郭德纲没有坐让给了妻子，高峰只好又去搬了一把椅子，而自己站在郭德纲身旁。

小陶阳此刻已累的浑身疲乏，想着郭爸能叫声暂停，可再余光一瞥，郭爸正颇感兴趣的和高老板聊着天，自己身旁其他的学员都特别卖力，一个比一个蹦的高跳的远，小陶阳是真跳不动了，他完全凭借着一股子信念跟着所有人往前跳，脑袋又缺氧又难受，嘴里因为要吸更多的氧气也被空气吹的很干涩，腿完全感受不到是自己的，他很想结束这一切，可……怎么结束，他不知道其他人的力气是哪来的，他只知道不要多，也许下一秒他就撑不住了，排练厅里满含着汗水，不甘，努力的气息，闷热中是一种混沌的思想，仿佛下一刻就可以结束，再下一刻郭爸就会喊自己过去。

时光在走，为了梦想奋斗的汗水是最值得赞赏的，舞台的光环有多闪烁身后的汗水就有多血淋淋，郭德纲与高峰谈论着闲话，一边看着孩子们的努力，这里面的孩子都是高老板在教着，等到高老板觉得好的苗子再推荐给自己，这批学员他都有印象，招生的时候自己也在，留下的这些都是都是高老板和自己比较看好的，传习社可以说是德云社后备军，他的想法是选出一批优秀的孩子，对其进行三五年专业的训练，让这些孩子能够成长起来，作为未来德云发展的优先后备力量，这些以后就是德云社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了，当然，费的功夫肯定会比较多，有的人建议自己可以直接招一些成熟的演员，但老郭还是想自己培养，自己培养有弊端，耗时长成材率低，而且未知数太多，不知道以后每个人的心境都是怎样的，招现成的演员没有那么多顾虑，签合同，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走，也不会心疼，可是没有那种感觉了，戏班的感觉，老带新，一代代的传承，德云社是家族企业，失了这个根本不好。

所有学员站成一排站在郭老师的面前，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昭示着刚才的训练。

“高老板先说吧”郭德纲看着高峰，这个总教习是货真价实的，他跟所有孩子接触的时间也比自己要多的多。

“郭老师说吧，学员们主要想听您说”高峰谦让。

“让你说就说”郭德纲有必要在某个时刻展现一下班主的霸气。

“好吧，那我就说了，你们都是很优秀的，我们把你们选到这里有我们的目的，在我们看来你们都是很有潜力的，好好学，对得起德云社对你们的培养，主要是不要辜负郭老师对你们的期望”高峰道

郭德纲听了摇摇手“为祖师爷传道，不是为我一人，你们学好了是把相声学好，以后有一个工作，相声进来容易，门槛低，你们这儿我听高老板说也有不怎么会的，没有关系，我们一点一点慢慢开始学，不指望着你们现在就上台挣钱，先好好的，耐下性子把基本功打扎实了，我们这些人，包括我，高峰，杨鹤通还有你们其他的老师，都要沉下心来搞教育，平时的练功要狠抓，我看你们刚才就很好，没有人喊苦喊累的，这很好，我很欣慰，练功没有不吃苦的，现在累了苦了其实就是在长能耐，我话不讲多，就讲到这里，下次我来看你们的时候，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给我惊喜”郭德纲看着一众学员

“陶阳过来”郭德纲招招手

陶阳站在一群人中听训话，看到郭爸讲话的时候眼神都没有扫到自己，不免有些失望，这下提到了自己名字，倒有点别扭的不想过去了。

磨磨蹭蹭的移到郭爸身旁，他站着的高度和郭爸坐着的高度差不了多少，郭德纲看到陶阳过来了内心高兴，伸出手掌就抚摸上了陶阳的桃心脑袋，带了一点力气让孩子靠向自己，抱着小孩儿的感觉真好，软软糯糯的，每时每刻抱着他都有一种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在这儿好不好玩啊”郭德纲逗着他。

陶阳以为自己误听了，这里哪里是好玩啊，呆在这儿是一件太辛苦的事好吧，他不相信郭爸不知道，所以这么说，肯定是故意的，陶阳嘟着嘴没有说话。

郭德纲笑了，他喜欢陶阳这种也能有和同龄人一样的脾气的时候，原本觉着这孩子太过老气横秋了，怕他会和同龄人玩不到一起去，所以把他送来这儿，和同龄的小伙伴一起交流交流总是好的，看来这么做是对的，这孩子也学会像孩子般的有情绪了。

“陶阳，你看，有这么多哥哥弟弟陪你一起上课，比你一个人练功有意思多了吧，还是郭爸疼你吧”郭德纲指着那一群学员。

陶阳索性侧了脸，目光直直盯着窗外不理郭德纲，即使不看也知道其他学员看待自己的眼光的，也不知道刚才呵斥自己的老师此刻心里作何感想。

郭德纲何时受过别人的不正视，如今现有的地位，不说是在外面人人称呼郭老师，就是德云社里哪个徒弟不对自己毕恭毕敬，即使不是徒弟，像高峰，还是从心底尊敬自己，恐怕受到如此对待就是小朋友了，郭德纲也没当回事，自己是有大人之材的人，哪能和个小孩子计较。

“说话儿子，怎么了，是不是杨主任教学方法不对让你心里难过”郭德纲就势撇了一眼杨鹤通。

郭德纲的徒弟们都是极有眼色的，师傅眼神还没过来，就知道师傅的意思是什么了，这时，班主任杨鹤通走到小陶阳跟前。

“我错了，小师兄开开心，不开心师父可认为全是我的错，要罚我的，小师兄帮帮忙”杨鹤通同着郭德纲一起哄孩子。

陶阳想起了刚才自己吭哧吭哧的蛙跳，他们一行人在一旁干看着，想想就不痛快，闭了眼睛，隔绝一切声音图像。

郭德纲也没管此刻的陶阳，跟杨鹤通聊了会陶阳的现在练功情况，杨鹤通的话比较中肯，一方面表扬陶阳天资聪明，着实把老郭高兴了一番，一方面又指出有的时候还是蛮调皮的，郭德纲心想调皮正常，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用不用功，会不会偷懒”这个问题是他考察所有徒弟的一个标准，天分舞台上的感觉都可以慢慢培养，但是品性是不是刻苦却是能够立竿见影看出来的，耍滑可以，偷懒就不对了。

杨鹤通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闭着眼的师哥，他是班主任，这一班孩子都归他管，“还行，目前来说师哥算是所有学员里勤奋的前几名了”哎，也就师哥敢这样对班主，师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嗯”郭德纲很满意，果然是自己收的儿子，回过头看陶阳还是闭着眼仿佛没听到他们说话的样子，一时郭德纲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了，他对小陶阳的期待是最大的，所以看不得他身上一丁点的毛病。

“陶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什么事都跟爸爸说”

陶阳不回也不动静

“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郭德纲又问一遍。

陶阳打死不回，都已经到这会儿了，他怎么也要坚持下去。

高峰看着这边气氛有些不对，挥挥手让杨鹤通领着孩子们都出去了，高峰自己也带上了排练厅的门，最知进退，莫如高峰，人父子间的事，自己不好插手。

“孩子嘛，师娘问你，在这儿是不是觉得辛苦啊，你师父也是为你们好，有什么心里话就对我们说，我们不会笑话你的”师娘的话温柔如水，缓缓道来，任何人听了都要打开三分心扉。

可今天的陶阳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不舒服，这里的空气他都觉得好压抑，他本身就跟同龄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在这里他也没有朋友，好好的练功还要练像体罚一样，他想停止这一切，但他没有这个资格，所有人都在特别有表现欲的想在郭老师面前表现好，他就觉得这样很累，自己明明很累了，被叫过来还问自己开心不，叫自己如何作答，这是一种绑架，他不想配合郭爸说他期望而自己不喜欢的答案。

郭德纲等了半天，想着陶阳能回心转意，回答一下他师娘的话，可这孩子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还是没有半分言语，郭德纲急了，一般徒弟点到即止，往往还没有打上呢，他们自己就知道哪错了会立马认错，这个孩子，真是……

郭德纲摇摇头，脸色也开始不好看了，而陶阳是看不到这些的。

突然，郭德纲一个推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陶阳推到了墙角，速度之快，力度之猛，是陶阳始料未及的，陶阳失去重心跌坐在地上，刚才还在郭爸怀里的他已经到了一米开外。

郭德纲起身向陶阳走了两步，陶阳本能的惊恐着就要往墙里贴，可反应时间有限，还没等陶阳挣扎着换个动作，郭德纲右脚猛的一下就踢了上来，陶阳这会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疼，再多的言语哪怕是骂人也是心里上的疼而不是肉体上的，只是肉体上的疼痛才能让人一下子清醒并且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

陶阳越发害怕起来，这不是他之前认识的郭爸，之前的郭爸对自己笑的时候会如沐春风，此刻的郭爸却像一头暴躁的狮子，揣着要把自己踢飞的念头，陶阳不自觉的看着他，哆嗦着，他没料想撩郭爸的后果，他也从来不知道郭爸其实是一个有自己底线的人，平时对自己笑呵呵的，可是触碰到他了，也会像平常人一样该发脾气发脾气，该打人打人。

郭德纲抬脚又要踢，陶阳这次是吓得闭上了眼睛，其实郭德纲刚才那下踢不仅清醒了陶阳，也清醒了自己，管教孩子没有这样管教的，他不是最喜欢这个孩子嘛，怎么脾气突然就这么不好了，所以这次抬脚看到脚下的陶阳害怕的神情时自己便下不去脚了，不轻不重的踢了下陶阳的屁股。

“我一忍再忍，你就是不踢你不知道疼是吧”郭德纲问

“不要踢，我不敢了”陶阳蜷缩成一团，以最保护自己的姿势回答着郭爸的话，他怕他答得不好或打完了再挨一下，所以时时警惕着。

郭德纲看孩子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静下心来思考一下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有不占理的地方，还是多反思自己的问题吧，他回到椅子上看着陶阳想自己爬起来。

师娘看这父子打完了，连忙过去扶着小陶阳起来，自己老公轻易不动手，对徒弟大多时候也就是做做样子，让他们有个怕就行了，像这样动真格的时候很难得，她没有劝也没有指责哪一方，说哪个哪个心里都不好受，对自己不好受也对对方不好受，父子连心，小陶阳也该知道打是疼，骂是爱，知道好坏才能不辜负德纲的一番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