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界限

冷漠上楼后，一楼只剩赤鹰众人和一个自动将存在感放的极低缩在小角落里看戏的小圆了。

　　在米蓝的示意下，众人就是再怎么迫不及待，也没敢开口打扰夏天的‘神游’，纷纷自主的找了地儿安静的呆着。

　　米蓝挑了离夏天最近的地方，不出声，也没有动作，只静静的坐着，看着。瞧着她的脸色一点点的由惊惧惨白，变为悔恨痛苦，最后，归为了无生气的呆滞。。。。。。

　　不心疼，是假的。

　　“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没有父母，只有阿姐，只有这一个亲人。她不过大我十岁，却担任着父母的角色，不仅仅是将我带大，更是把我保护的很好，好到长久以来我都过着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上着普通的学校，吃着家常的饭菜，住着不高昂也不低廉的小区。除了无父无母，与姐姐相依为命，没旁的不同。”此刻的夏天很乖，她晓得米蓝要什么，就干脆的一点儿也不藏私，从她生命之初开始交代，“我以为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我的生活也会一直这么平静普通下去，可现实告诉我，这真的只是‘我以为’而已。”

　　“改变，是从我十三岁开始的。那年我刚上初中，开学第一天就给人绑了，不过，很快就被阿姐救了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那副模样，一身黑色的劲装，神情冰冷肃杀，领着一群凶神恶煞，手持银刀的男人，将绑架我的人一个个杀尽！”她的语气淡淡的，只在谈到‘狐狸’的时候眼里才闪烁出些许亮光，“那天，她告诉我，我有父亲，还是个东亚地区小有名气的毒枭！呵，那个男人，把自己当做皇帝，组建着自己的后宫，QJ了还是学生的母亲，造出了我，至于母亲，难产而死。我，便是这样一个不堪的存在。而阿姐，就是将我带离那片泥沼的神！她不舍得我在那吃人的地方长大，从小就将我带在外头养，给了我一个干净的童年和一颗单纯的心。要不是那个男人不济败家，叫仇家追到了我们这儿，我或许，还会有个干净的人生。。。。。。”

　　若不细听，便会忽略那一点点的惆怅苦涩，只当这拥有平静语调的女人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我甚至没能消化这个事实，阿姐就将我送走了，送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可没有她的日子，又怎么过的下去？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但我没有能力反抗，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才寻了个机会溜去找她。。。。。。”夏天曲起膝，双手紧紧的环着小腿，整个人蜷成一团，侧着身缩在沙发里，一向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些颤抖，“我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她，却花的很长时间去接受她沦落风尘这个事实。到那时我才明白，生活在那个早已衰败的家中的她，是靠什么来抚养我，保全我的——她用自己，去换一个干净的我。这一点，我无法接受，我难以承受！”

　　“我知道，我没有能力带她逃离，所以，我选择陪她一齐坠落。没有经过她的同意，我擅自找了店里的经理，登上了出售自己的拍卖台。为此，她骂了我好久，即使，我们那时已在冷漠的帮助下逃离了那个魔窟。”回忆起自己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的画面，夏天仿佛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时光，连呆滞的脸上都散发出柔和的暖光，可惜的是，只一瞬就彻底暗淡，“就在我们都觉得离光明很近很近的时候，昔日的仇家竟寻了过来。从魔窟到陷入逃亡，只花了一天时间来过渡。我们好不容易逃到了中国，可阿姐，还是没有逃过死亡，而我，侥幸遇见了您，苟延残喘。”

　　最后这些，是对米蓝说的，虽然，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是涣散的。

　　“这些，便是你们想要知道的。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好。”夏天缓缓的伸展开四肢，下了沙发，颤颤悠悠的往卧室走去。她需要独处，他们，更加需要。

　　“等等。”即将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米蓝不算大的声音，“那些，包括。。。冷。。。冷漠。。。真的。。。都是真的么？”

　　“我寻到阿姐的时候，她正躺在冷漠的身下。”冷冷的一句话落下，紧跟着的是一道清脆的开门声响起。而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屋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好久，才被人打破。

　　那个人，是赵乾。

　　“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米蓝眼里是少见的迷茫。

　　这丫头是自己当初‘捡’回来的，有仔细查过，也观察了许久才确定她是‘清白’的。这几年的相处是真的，这丫头纯良的品行也是真的，这些年的出色表现更是真的，自己……将她当做第二个小米，亦是真的；作假的，不过是她当初那番‘失忆’的说辞罢了。而添上这样的身世，又岂是她可以选择的？她没的选，也没犯过错，只是添了条隐瞒的罪。那自己，又该如何选择？！

　　向来果决的米蓝，难得的犹豫了。这或许不像她的风格，却又是她的人设——对待旁人时，米蓝总能做到绝对的客观，感性与理性可以达到完美平衡。她心肠从不是硬的，更不是什么恪守规矩的古板性子，不然哪里会去组建军区第一个女子侦查班？她是心软的，因而当年她会被马大风所打动，给她加入赤鹰的机会；她是惜才的，所以她会舍不得夏夏这么个好苗子，会多给她一次进入赤鹰的机会；她是温柔的，起码，对她的宝贝兵从来都是温柔且护短。

　　至于自己人，大概是太过亲近了，反而做不到客观了吧？过去的种种，瞧着是理性过头，实际上，其实是感性的过分了，才会带上‘有色眼睛’去看待吧？太过看重，反而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瑕疵存在。

　　说起来，夏天那番话，是不是意味着，那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女儿，真的有为妓的经历？！

　　果然，这真是个难以接受的事实啊！

　　一想到冷漠，本就纠结的米蓝愈加头痛了。对赵乾的发问更是没有心思去应对，疲惫的抚着额，阖上眼虚虚的答道：“让我再想想。”

　　这场‘大戏’，就这样草草落下了帷幕。。。。。。

　　“你确定她就这个反应？！”冷漠和蓝珏听了小圆的‘转播’，齐声问道。不同的是，蓝珏是一副‘你特么在逗我？！’的惊讶表情；而冷漠，则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臭脸！得到小圆的肯定答复后，蓝珏是一脸揶揄，冷漠……更臭了！

　　打发走小圆，蓝珏更是绷不住了，很不厚道的嘲笑道：“小漠啊，这绝对是亲妈，没跑儿！”

　　可不？！后妈都不见得这么狠！冷漠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气呼呼的缩进了被窝里，闷闷的说：“我要睡觉！滚一边去！”

　　“睡一天了还睡？！真是属猪的！”嘴很损，身体很诚实。

　　在只有自己的时候，冷漠一点也不掩饰的在床上打滚……

　　纵使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纵使了解到米蓝就是这样的人，纵使。。。。。。

　　特么再多的纵使都是浮云啊啊啊！不管过了多久，不管经历了多少事，不管心智再怎么成熟，面对米蓝的区别对待，还是会很不爽啊啊啊！！！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冷漠的‘闷气’时段，叫本来就气闷的冷漠更加烦躁！她是打定主意不搭理这声音了的，可门外的人耐心比她想象的要足的多！

　　不停的敲，愈发的烦！

　　冷漠蹭的一下跳下床，噔噔噔的大步迈开，阴沉着张脸用力拉开门，却险些被哪只‘作恶’的小手给呼脸上。

　　门外的夏天急急的剎住车，收回手，尴尬的看着一脸阴郁的冷漠，灿灿一笑：“方便聊聊么？”

　　让自己不爽的始作俑者在骚扰了自己半天甚至险些呼自己一巴掌后杵在面前傻笑要求进屋聊天。。。。。。

　　得出这么个结论的冷漠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压下将面前这人胖揍一顿的冲动，转身往床上走去，边走还边在心底碎碎念：她是狐狸的女人，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夏天关好门后，冷漠已经重新钻进了被窝，与刚才的区别只在于现在冒出了个头。

　　夏天轻咳了两声，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轻声道：“那个。。。你说的。。。是真的么？阿姐。。。喜欢的真的是我？”

　　冷漠懒懒的给了她一个白眼，表示不想搭理这个白痴！

　　哪成想，得到‘回答’的夏天露出了个满足而涩然的笑容，伸出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冷漠愣愣的看着夏天将外套，内衬，甚至是内衣一件件脱下，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转过脑袋去，不敢再多看那光裸的上身一眼，惊疑的问道：“你。。。你特么想干嘛！朋友妻不可欺，我是个有原则的人！”这尼玛是什么节奏！太突然了吧？！没点逻辑可寻啊我擦！虽说狐狸已经挂了，可我这招鬼的体质，被她缠上我还要不要活了！

　　“……你想多了。是有东西给你。”夏天干干的扯了扯嘴角，深吸了口气，背过身去，招呼她转过头来，“右侧肩胛骨下一寸，有阿姐留给你的东西。”

　　冷漠闻身转过身来，一脸狐疑的伸出手朝她说的位置摸去。屋里并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些许月光透过床帘缝隙洒进来，叫人看不太清，以至于她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那一处不寻常。

　　冷漠顿时打了个激灵，从床上蹦了起来，打开屋里所有的灯，也顾不得刺眼，立马凑过去近距离的盯着夏天的背，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吞了吞口水，问道：“这是。。。什么？！”

　　夏天摇摇头，诚实的答道：“阿姐只说这是你需要的，若是哪天碰上你，便给你。”

　　听这话，冷漠已然猜出这是什么了，也不再废话，立马跳下床窜进里间，没几秒就提了个医药箱回来。打开盖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一些常用的药品，和一些手术工具——这是苗医留在这备用的，当然，不是拿来驱毒的，只是用来处理冷漠身上一些别的外伤。

　　“要打麻药么？”冷漠一边给刀具消毒，一边问道。虽不是什么专业自身，可在刀尖儿上混了这么久，简单的还是能搞定的！

　　夏天见这厮还有专业工具，惊讶了一下，听她问话，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冷漠也不磨叽，准备一做好就开始了‘手术’。

　　薄薄的刀刃轻易的划开了那凝脂肌肤，鲜血顺着刃口一滴滴落下，白色的床单上登时绽开了朵朵红梅，妖艳而美丽。

　　额间冒出来的滴滴冷汗和那咬得发白的下唇，无一不显示着这是怎样的疼痛。当初阿姐把这东西植入到自己体内的时候，麻药过了都痛了好一阵儿，更别说现在没打麻药直接取了！只是，当初疼的时候，阿姐会心疼的抱着自己，甚至是亲亲这道伤口，害自己心跳加速，可现在，再怎么疼，背上都不会再有那软软热热的触感了。。。。。。

　　作为一个负责的半吊子医生，冷漠将伤口缝合包扎好以后，才开始小心的鼓捣从夏天体内取出来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芯片。

　　“就是因为这个，你觉得她喜欢我？”瞅着眼前的东西，冷漠有点明白这姑娘为什么会冒出那样的想法了。

　　夏天此时正虚弱的趴在了床上，血流的不多，但真的很疼！冲半蹲在床头柜面前的冷漠点了点头，解释道：“从阿姐第一次救我起，我就晓得，我对她，不再是简单的亲情了。我不是没想过她对我的感情，可当我打算挑明的时候，她却在逃亡过程中给我植入了这个。那么点念想也就破灭了。”

　　“白痴！”冷漠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骂的不是夏天，而是那个‘含蓄’的死人！到死都不肯坦白，活该被误会！

　　“她葬哪了？”骂归骂，人都送了这么大一份礼来，冷漠要再不表示一下，就不是冷漠，是冷血了。

　　夏天眼里划过一丝痛楚，涩然道： “……我家老宅后山的那片竹林里。”

　　“我待会儿叫人给迁过来。”冷漠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逐客令了。

　　夏天见状，虚虚的粲然一笑，道：“这样就把我给打发了？”

　　冷漠皱了皱眉，心里涌现出些不好的预感，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挑了挑眉，道：“你的仇家我都给端了，你还想怎样？”糊弄不过去？！

　　“阿姐要的，想来不是这个吧？”夏天阖上眼，浅浅的笑了。

　　冷漠被这熟悉的笑容刺激的牙疼！这特么还真不愧是狐狸带大的，分明是只精明小狐狸！

　　她要的是什么，一见这玩意冷漠就明白了。而夏天，也在被冷漠骂醒后觉悟了。

　　自始至终，那个白痴所求的都是爱人一世平安。

　　聪明人的对话，大多是简短且快速的。

　　“你想怎样？”

　　“跟着你。”

　　“你没病吧？！”

　　“。。。。。。我很正常。”

　　“我这有药你来点儿！！！”

　　“我想离她近点。”

　　“下床，左转，直走，跳！”

　　“你是她唯一的朋友。”

　　“……”

　　“阿姐说过，你对她，很重要。这个东西，虽是为了保我，却也是真的为了帮你。”见冷漠终于沉默了，夏天才敢放缓语调，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只是想为她做些什么，况且，除我外，只有你与她亲近，在你身边，我觉得，离她更近了些。”

　　“……”冷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跑进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小木盒，往床上一扔，没好气的说道：“出去，我要睡觉。”

　　夏天愣了愣，颤抖着拿起那个木盒，也顾不得背上的伤，快速起身下床，冲着冷漠深深的鞠了一躬：“多谢。”谢她留给自己这个木盒，更谢她留下自己这个人。

　　“你还有十秒时间可以反悔，跟着我，可就要与米蓝划清界限了。”冷漠语气不善的提醒着。霸占了米蓝这么久，能‘善’才怪！

　　夏天坚定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早在我认出你的那一刻，界限，就已经划清了。”

　　冷漠嗤笑一声：“她视你如己出，你倒是没点儿不舍得的。”冷漠不会承认，这语气，有点酸……

　　“你个亲生的都舍得，更何况我这个捡来的？”夏天不甘示弱的怼了回去，还附上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所求的，阿姐也猜出了几分，跟着你，也算是报答你母亲了。”这瞎吃醋的本事，阿姐还真没说错！

　　冷漠抽了抽嘴角，突然觉得留下这只小狐狸是个错误的决定。不过，看在这句‘你母亲’的份儿上，错就错吧！当即撂下句：“我指的界限，不止是你们之间哦～”

　　既不管夏天一脸懵逼的神情，也不听她嘴里疑惑的问句‘你什么意思？！’，更不在意她现在还是个‘伤员’。推推搡搡的就把她驱逐出了自己的地盘。

　　哼，再不赶走，脸都要丟光咯！冷漠一点儿也不‘别扭’的缩了回去。

　　可大概是今天的料爆的太多了，打发走夏天还没一会儿，左轮就找上门来了。

　　临近暴走边缘的冷漠在看到左轮哪张熟悉的冰山脸时，极不情愿的将所有的怒气不爽给憋了回去。

　　没办法，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当年‘死’的突然，和米蓝断的是干净，却把左轮忘了个一干二净。‘死’了都被他惦记了这么多年，现在活着，哪还能继续耽误他？她叫冷漠，但对那段最轻松最干净时光里的所有人所有情，她永远做不到真正的冷漠。

　　本着速战速决的作战方针，门一关冷漠就开展了攻势：“有事？”

　　“……”左轮并没有急着接话，而是深深的看着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问道：“你现在是小米，还是小汤？”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冷漠怔了怔，但很快答道：“我是冷漠。”

　　“那。。。能让小米出来一下么？”左轮早有预料般的叹了口气，提出了问题也不等待回答，自顾自的靠在衣柜门上，双眸涣散，“其实我很清楚，我喜欢的，只是当初哪个突然闯到我车上，一直阴魂不散的在我身边飘的汤小米。只是哪个单纯善良，直率重义，古灵精怪的汤小米。而不是后来的小汤，也不是现在的你。”

　　“大概现在的你才是完整的汤小米吧，甚至，当初的你，只是一个人格而已。可我还是念念不忘。”左轮苦涩的笑道，“这或许算不得爱你，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也试过开始新的恋情，可不管对方与你多么想像，哪种心动的感觉，再没有过。”

　　“……抱歉。”冷漠深吸了口气，神情郑重且肃穆，在她看来，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搞也是最珍贵的东西，她需要认真的去对待。

　　左轮摆了摆手，同样正色道：“我不是为了这两个字来的，我只想知道，如果你一直是小米，你会爱上我吗？”

　　冷漠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左轮于小米，是大风一般的存在。”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拍档！

　　左轮笑了，笑的苦涩，笑的坦然：“银子弹呢？”

　　“土豆班长那儿。”

　　“呵。。。难怪我没找到，还以为你带在身上，原来，你那时，就给出了答案。”即使你变回了小米，我们之间，也没有可能。

　　“我能……抱抱你么？”左轮殷切的望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眷恋，视线，却透过冷漠，望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冷漠犹豫了几秒，决然的摇了摇头，冷然道：“你是军人，我是杀手，我们是敌人，过界的行为，还是不要的好。”

　　没能伸出的双手紧紧握着，颤了颤，终是松了开来，不再过多停留，绕过她，拉开门，留下一句‘晚安’，也就等于为这段长久的单恋，画下完美的句号。

　　终于，屋里真的只剩下主人一个，再没有人来打扰。

　　关门声消失了很久了，那单薄的身子才开始慢慢的朝被窝挪去。

　　心狠？感情里，优柔寡断才害人至深。

　　界限，不分明，叫她如何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