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再做一天马大风

盛夏的午后，山间小道上印着因树上交错复杂的枝丫而形成的斑驳光影，错乱无序，但透着股自然的凌乱美。除了条条树影，小路上还印着两道人影。

大風小海，慢点，等等。

马大风扶着树

大風明天就要出任务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没事没事，我都安排好了。大风，都一个月了，你的体能怎么还没上来啊？

前头的我闻声跳着转过身来，毫不在意的撇撇嘴，说到后头还故意冲她揶揄的眨了眨眼，笑的肆意、笑的张狂、笑的开怀。马大风只觉得脑仁有点头疼，一边慢悠悠的朝前挪着步子，一边在心底暗自吐槽：特么从早上九点逛到下午四点，刚从商场出来就进了超市，除了中午吃面的时候歇了下就没带停的！关键东西都是我拿！还好意思在这叫！靠！吐槽归吐槽，实际上，马大风心里并没有多少怨言，从她看向我那只有疑惑和不解的眼神里就能得出结论。至于现在这么一出，还得从马大风出院开始说起。

正如我刚刚说的哪样，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在帮助快三年没训练的马大风做恢复训练，一下子，我們两人像是又回到了新兵连的日子，很辛苦，却极其轻松自在。但好景不长，才歇了一个月，就来任务了。这回玩的还特殊，是个化工任务。

据国际刑警给出的情报，他们正在追捕的一个研制生化武器的犯罪团伙预计明天下午将进入中国海域，中国军方派出赤鹰全力配合这次的追捕行动，而我们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生化武器，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为了明天能有个良好的状态迎接战斗，米蓝特意让我們自行修整。可不晓得我是怎么说服米蓝的，居然请了一天假拉着马大风跑出来疯玩！按理来说，就算不训练也该好好休息的吧？马大风实在搞不懂我的想法，只能跟在我屁股后面逛啊逛，眼看日落西山，我不仅没有回去的意思还跑到山上来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出声叫停了我欢快的步伐。好一番磨蹭，马大风终于挪到了我面前，伸出手先拉住我的袖子，怕我待会儿又「飞」了

大風小海，今天玩的挺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我哎呀，别磨蹭了，太阳都要下山了，等会儿还怎么摘蘑菇啊？

我用力甩开手，像是完全没听到马大风那番说辞一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说话间的功夫又蹦出去好几米远。马大风无奈扶额，但还是不死心

大風小海............

我马大风！

低吼了一声，音量不大，但在这个静谧的山林里显得尤其突兀。马大风被这略带怒气的冰冷声音吓得呆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停驻着一动不动的背影。但那个刚刚还散发着冷气的背影又一下子像是没了骨头似的佝偻下去，整个人都矮了三公分

我再做一天大风，不行么？

声音很轻很轻，却像一颗巨石，砸入了马大风平静的心湖，激起数丈白浪，荡出数米涟漪，长久不息。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没得到答案的我权当身后的人是默认了。立马直起背脊，忽的一下蹦到一颗树底下蹲了下去，又很快扭过身子冲呆立在小道中间的马大风高高的挥舞胳膊

我大风！看，我摘到蘑菇了！

很快，我又起身往山里蹦去，边蹦还边雀跃欢呼

我大风，快点，这里好多蘑菇啊！

望着那个如蝴蝶般自在飞舞的欢快身影，眼前似乎浮现出刚才那个沐浴在阳光下的无邪笑颜，马大风张了张嘴，都到口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吞回肚子，扯出一个笑颜

大風小海，等等我！

月明星稀，夏蝉轻鸣，山间的小屋散发着暖暖的金黄光芒。这里，是马大风的家。

厨房内，我从包里掏出在超市买的饺子皮摆在灶台上，擦了擦满手的油，拿出包里的IPAD抱在怀里，贼贼的冲同样满手油的马大风笑

我馅儿我帮你剁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啦，我到屋里等你哦

马大风满头的黑线，也不留她，任我出去玩，反正我只会帮倒忙！等马大风端了碗刚出锅的饺子走进屋里的时候，却没如想象中那样见到我玩平板，只看见一个躺在老旧床板上，蜷在打了补丁的棉被里的小小一团。瓷碗与木桌相触，发出轻微的声响，长条凳被轻轻拖开，与黄土地面想摩擦，发出刺耳的音符。这些动静，惊醒了床上的我。

大風爹和娘在两年前被老汤安排出国治腿了，爹的腿恢复的很好，已经能慢慢开始走了，住久了，也就习惯了，唐人街，环境好，老汤养着，还安排了高级护工，很适合养老。

我没有动弹，桌前的人也没有搭话。话，更不晓得是在说给谁听。

我以前，一直很想带你去逛商城，给你买衣服，好好打扮打扮。你的衣服太土了，白瞎了这么张漂亮脸蛋儿。可平日里训练太忙，你自尊心又特强，我都没空逛街，别说拉上你。放假了，又有旁的事耽误，总想着等下次，等下次。下次是等到了，人.......却再也等不到了。

我的声音很平稳，平稳到没有半点起伏，半分波澜。

我每年，我都会抽出空来这儿住上一天，在山上采一书包的野蘑菇，剁一大碗馅儿，然后包出丑不拉几的汤小米牌饺子。

似乎是想到什么搞笑的画面，我忍不住笑咳了两声

我头一次还没想到买现成的饺子皮，买了面粉打算自己擀饺子皮来着，结果，面都和不成团，索性干煮馅儿，琢磨着吃蘑菇肉汤，生了半天的火，可盐又放多了，咸的不行！下山的时候，我都饿的眼冒金星了。后来就学乖了，找了老甲学怎么包饺子，可怎么也包不成你做的样子，做不出当年的味道。老汤每隔半个月就会派人来这里打扫一番，屋里的所有东西都没让动，被子也没准丢，就是平日洗洗晒晒。每回来，我都盖这床被子，感觉，像是回到咱一块睡的那个晚上.....

那个小团缩的更紧了些，隐约间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沉重的吸气声。之后，再无声响。

大風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发现的？

干涩的嗓音，熟悉的声线。对马大风而言，这是一个比较难说出口的问题，也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这样的反应反倒是让我轻松了下来，顿了顿，开始了她的自言自语时间大風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我还以为你那一瞬间的僵硬是我的错觉呢。所以，我在医院里说自己是马大风的时候，你就确认了我的身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拆穿，为什么.....要陪我演这么久的戏呢？

她心想:为什么？她汤小海怎么会知道？！

杨英子可以是巧合，但杨英子变成了马大风，就不能再看做什么狗屁巧合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配合着演了下去，甚至，险些将自己彻底欺骗了过去。自我欺骗、反复催眠，把虚假当做真实来对待，整日挣扎于理智与盲目的情感之间，浑浑噩噩，不知所谓。问她为什么？她又该问谁？！马大风深呼了口气，懒懒的舒展开身子，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自嘲的说：「呵，难怪我总觉得你每次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明明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却总觉得你的视线穿透了我，望向另一个虚无的存在。我还以为是自己脑子出了毛病，实际上.....咳，连这儿都没看出来，果然还是自我感觉太过良好了么？」

我身形，相貌，声音，神情，甚至是报告，都可以作假。唯有一个人的气味，感觉，假不了。

我也跟着舒展开来，身子还是背着的，声音也还是没有起伏。

她說:「是啊，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可笑的是，自诩聪慧的人类却没有半分自觉，总是喜欢将真假分的那么请楚，总是信誓旦旦的说着绝对一定，还总是守着那所谓的‘真相’不放。反倒是那些低等动物，要聪明的多。欢迎会那天，要不是我手里藏了火腿肠，太子才不肯挨着我呢！」马大风鄙夷的笑了笑，也不知是在嘲讽谁，怅然一叹，颇有些凄凉的轻声道：“哼，这偌大的世界，哪里是每一件事都能瞧出真假的呢？身份，声音，相貌，纵使所有都是假的，又能如何，不还是得被人推着继续走下去？」被推着走么？谁说不是！我顿了顿，没有动弹，颇有同感的轻叹了一声

我目的。

「大风」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也是我愿意陪着演戏的原因之一。我曾以为「马大风」的任务是杀了自己，可自己在病房里熟睡的时候，她没有下手，之后的多次试探，也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第六感很强的我才忍不住先挑明一切。马大风摇了摇头，即使我背对着她，瞧不见她的动作，她还是继续做着。站起身，无奈的耸了耸肩，十分惋惜百分歉意千分犯贱的说道：「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也快了，你的直觉很准，明天，明天你就能知道一切。还有，我既然答应你再做天马大风，那你，也该答应我继续明天的戏份哦。既然选择了做演员，就该讲究些专业素养。哦对了，饺子没那么烫了，虽然，不如马大风做的好吃。多少吃点，垫垫肚子，别明个眼冒金星的来赶通告。」话语声停了，脚步声远了。屋内屋外，只剩下嘲哳蝉鸣，喋喋不休。

老旧的棉被叫人缓缓掀开，我踩在坑坑洼洼的黄泥地上，一步步走到木桌旁，毫无坐相的坐在一条长板凳上，上了年纪的长凳禁不起我折腾，发出格叽格叽的响声，感觉下一秒就会散架一样。我罔若未闻，拖过瓷碗，用勺子搅了搅，慢慢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