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墓地不远处是半壁的悬崖,站在地面望过去,能看到干巴巴星球和宇宙交界处的一道裂痕,上方日月星辰一览无遗。
下方因雨又升起一团又一团的水汽,飘渺似仙境。
而山上的这片空地却是晴空万里,地面的花儿生得明媚芬芳。
我敛着黑色连衣裙的裙摆下了车,帆布鞋踏上那片土地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温暖。
我妈的墓碑被一片洋桔梗花丛簇拥着,这些花是我爸亲手种下的,也许是他长期都有打理着,每年来都生得那样好,香气虽淡却也沁人心脾。
墓碑前早已站了人,是我舅舅和舅妈,还有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表哥。
我们两家每年都是这样错开时间,为的是都能单独和我妈说上话,但每次我妈的祭日,我爸都会在这里坐上一整天。
两家人相顾无言,我舅舅只是对着我爸和我姑点了点头示意,又看了看我,便带着我舅妈和我表哥回到车那边。
我们两家人的车并排停着,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我从小就不过生日,别人家的孩子生日面对的是蛋糕和礼物,而我面对的是我妈冰冷的黑白遗照。
但是他们年年都会隔天给我送礼物,除了家里人,还有我爸妈的那些同学和朋友。
尤其来祭拜我妈的时候,我舅舅和舅妈总会偷偷往我爸的车塞礼物,让我姑姑偷偷给我。
其实我五岁就知道这事,只是权当不知道罢了。
只是我爸不一样,算今年第十六年,我没收到任何一份来自他的生日礼物。
不过我也不怪他,因为我能理解。
“小念,来吧”
我姑姑示意我过来,我攥了攥手里的那捧康乃馨,心里陡然一颤,但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迈了过去。
“妈妈…”
我轻轻唤了一声她,声调里带了不少颤音。尽管这个称呼我自己曾经念了无数遍,但当直视墓碑上的那张照片时,复杂的情绪会让我依旧胆怯。
墓碑的照片,是我爸亲手挑的。那是我妈二十岁的时候,她真的很漂亮,我看到她的每一张照片,都是笑颜。
但我从来没见过她二十岁之后几年的照片,我问过我爸,他说他们后来就再没照过。
我不懂为什么。
其实怀孕也算是一个很值得纪念的过程,我本以为我能看到我妈妈的孕肚照片,看看她那时候的样子。
是不是胖了?肚子会不会圆滚滚的?
我爸也会贴着我妈的孕肚拍下照片纪念,听听我在她肚子里的声音吗?
不过我想,我妈妈那时候肯定也一样漂亮。
但也只是想而已,没人告诉我,原来我根本看不到这些。
这过程很快,其实我想待得久一些,想单独跟我妈说上几句话,毕竟很多话,我真的只想讲给她一个人听。
就像……我小时候每次被人骂是没妈的野孩子的时候,我就会偷偷来这儿,一遍遍地问,但这里除了聒噪的蝉鸣,什么回应也没有。
对年幼的我而言,我觉得我的妈妈就是块冰冷的石头,没有什么生气,也不会回应我的话。
可我依旧愿意跟她滔滔不绝地讲些什么。
然而,现在和她独处时间都只属于我爸。
这次,我鬼使神差没有上我姑开回去的车。
不用我想,她肯定很快就能觉察到。
只是我不在乎,我只是很好奇,我爸每年到底在这里都跟我妈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他不爱讲他跟我妈的事情,但是身为他的女儿,我真的没法不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