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就这样开始了，又或者说还似从前。

朴志晟醉了，不能再开车。我本来打算打出租车送他回家，但是他却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意拉着我沿街道走回去，不愿意打车。

想着他无辜的被父亲的怒气牵连所以才被灌了这么多酒，我打算迁就他一晚，走就走吧，好歹我没有醉，走累了再回家就好了。

因为还在居民区，路上并没有很多车。两侧的风景树静谧的伫立着，不时有人踩着自行车路过，飞速地碾过地面的光影，伴随着轻微的钢铁碰撞声远去。耳边只有朴志晟微重的呼吸声，他一手插在裤兜，一手牵着我慢慢的往前走。

夏夜无风，空气有些闷热。我感觉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裙子紧贴着后背，有些难受。

我本来是非常怕热的，但是现下解决了我的烦心事，心情也顺带好了很多。

按道理我跟父母坦白以后，他们该对我说些什么的，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我们离开时叮嘱我照顾好他。也许是朴志晟表现的非常好，至少在我看来，这顿饭吃下来，他又给了我冷漠严肃以外的新印象。

彬彬有礼，细心，稳重。做什么事都很主动，总是微笑示人，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满。真是个满分女婿。

一直晃悠悠的走着的朴志晟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站着。

朴志晟诺诺。

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多了几分鼻音，像一个小孩子。

我汗毛被惊得倒竖，不敢相信的看着前面的男人，他已经转过了身来，松开了手，眼神缱绻而温柔。他在笑。

完了完了，朴志晟可能喝傻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朴志晟我……

他话未说完，神情一变，猛转过身扶着一旁的树弓下了腰，垂着头吐了不少，看起来非常难受。

我凑过去轻轻拍他的背，急急忙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来不及想他之前惊人的称呼。

宋诺熙我去前面给你买水，你不要走哦。

我找好零钱正要奔向前面是便利店，他蓦地伸出一只手牵住我的裙角，疲惫的抬起眼睛，摇了摇头。

他扶着树休息了好一会像是缓和过来，眉头轻蹙，看着地面的眼神清明了很多。

朴志晟好了，回家吧。

朴志晟直起身，是跟先前截然不同的语气，淡漠，平静。是我初次见到的他的模样，整个人都透露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呐呐应下

宋诺熙我去买水

他用纸巾捂住嘴巴，撇开眼点点头。

如临大赦，我一路小跑到便利店，买好东西又顺手拦了出租车，飞奔回去气喘吁吁对着他道

宋诺熙车在前面

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忙碌，看起来忘记了什么，看起来是为了弥补愧疚而对他如此上心。喝醉了的朴志晟真是太温柔了，就好像真的是个新婚丈夫一样。就算自己醉的晕头转向，仍然固执的要牵着妻子的手回家。

出租车上我们一路无言，他只是看着车窗外，只留给我一个清瘦的侧颜，车外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连，他的目光不知停在何处，飘忽，却又在极力寻找一个聚焦点。

到后来，我也撇头看向另一侧窗外，心中莫名郁结。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我没有打开车窗，上面可以清晰的看见车内的倒影，能看见表情不算高兴的我，嘴角朝下，能看见座椅上放的赞助玩偶，还有……看着这边的朴志晟。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侧脸上，很久很久，像在辨认一个久别重逢的人。期间瞟了一眼我的裙子，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回过头，他自然的移开目光，刘海耷拉下来，一双略狭长的杏眼平静无澜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嘴唇微抿。

朴志晟的外貌条件很好，个子高肩膀宽阔。眉毛英气，眼眸深邃，睫毛不算长却很浓密，鼻梁高挺且笔直，天生白皙皮肤，嘴唇不厚却饱满红润。所以纵使大多数时候他的神情可以用寡淡来形容，但他仍然足够吸引人。只坐在那里，气质冷清禁欲，举手投足自成风景。

他现在只是看着前方，这个画面却被阴影切割像一副极具美感的海报。

我在心里叹气，以貌取人的毛病并不好。

宋诺熙师傅，一会在一中停下。

“好。”

朴志晟没有对我的决定做什么评价，他依然出神地看着外面，跟之前一样。

说起来，我跟朴志晟还算得上是校友。我升高三那年本市五中跟一中高中部合并了，他则正好毕业。高二那年一中五中两校联合举办了一个艺术节试水，我还上台表演过节目。艺术节反响很好，高中部就顺势合并了。

脑海里涌现不少我初到一中的场景，号称全中学绿植覆盖率最高的一中确实满校园都是树，那里的学霸榜在本市中学里赫赫有名，图书馆自习室总是坐了很多学生埋头苦读……还有……我想起来为什么觉得他似曾相识了。

在我们这一届的学霸榜出来之前，上一届学霸榜在那里挂了半年。印象中娜娜老师高居榜首，却在后来的高考喜报中落在人后。娜娜老师后几个里……似乎有朴志晟。那是一张在大家都是烂像素里脱颖而出的照片，虽然照片糊成马赛克，却依旧看得出短发少年的丰神俊朗。但因为不是第一，所以印象不深。

我跟娜娜老师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那天他在红榜面前站了很久，最终只是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他作为一个常年霸占第一名位置的人，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然后就过去搭了话。

娜娜老师曾经作为稳进首都大学的好苗子，在高考前后半年生了一场病，这病不大不小，却足够让他脑袋不清醒。高考那天他最后一场考试因病提前离场，试卷勉强做完，因此分数只能上首都师范。而朴志晟却在高考杀了出来，上了本市财经大学。我跟娜娜老师是大学校友，不过比起他来我就逊很多，我几乎是踩线录取，险些没有大学上。

再想一想，我高中毕业居然已经十年了。

一中变化不算太大，格局与从前相似。学霸榜早就被拆掉换成了新的，上面的照片也不再是马赛克般的像素，连学生脸上的痘痘都看的一清二楚。

而我大学毕业后并没有立即从事与自己专业相关的职业，而是先跟别人合作开了几年餐厅，攒了点钱以后又放弃了经商回到母校应聘了老师。

要不是认识了娜娜老师，我跟朴志晟也不会结婚吧，也许就跟别人结了。

出租车稳稳停在一中后门，我把先前买的解酒药递给他下了车，临关车门时喊了一声车里的朴志晟，笑道：“晚上如果胃不舒服要记得喝热牛奶。明天见。”

隐在阴影里的人动了动，我看见他点了点头，又飞快的偏过头去。